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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恶,瞪她的表情,简直像是被最亲近的狗咬了一口。苏倾点亮灯,半开玩笑:“你同学都是免费给你做功课的?”她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带着一股不卑不亢的磊落。“……”苏煜的功课让同学代写不止一次,故而对于“不是白替你……”这样的句式非常敏感,刚才才会有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反应。可是别人可以要求,她凭什么?jiejie帮弟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苏煜梗着脖子:“你是我姐,你还问我要钱?”他声音一高,苏倾就有些脸红。她前世即使再拮据的时候,也没有为钱发过愁。但是现在时移世易,她艰难的攒钱之路才开了个头,脸皮不能太薄。苏倾抓紧时间翻看他的课本,硬着头皮道:“你要是不将我叫起来替你写作业,我怎么会现在问你要钱。”“……你缺钱吗?”苏煜反问一句。忽然想起来自己问的是废话,苏倾不像他,她平日里是没有零花钱的。鸡啼远远传来,一呼百应,再叫一遍,天就该亮了。他烦躁跺脚:“你要钱有什么用?”“妈过生日,我想攒些钱给她买个镯子。”苏煜面色缓和了一下,还是不大情愿地嘟囔:“那你问她要钱买去,找我干嘛。”苏倾“啪”地合上课本:“怎么能这样说。”这些年来,原身哪儿像个jiejie,简直是家里的一房丫鬟,骤然拿出大姐儿的款来,还是有几分新鲜。苏煜忌惮苏太太,低头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了。苏倾怕吓着了他,又柔声道:“我买了镯子,就说是咱俩一起送她的礼物,妈听了一定很高兴。”对。妈一向疼我,一高兴,零花钱还能再加。苏煜好像被她说服了:“那你要多少钱?”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睫毛的阴影如同花须伸展,他往常倒是没有注意过,这双瞳子原来这样亮。“十个铜钱。”几碗豆腐脑的钱。苏煜没犹豫,把钱塞给她,长舒一口气往床上一躺,被子蒙住了头。苏倾带着一点私心,如愿以偿地坐在弟弟宽敞的书房里,熟稔而小心地摊开纸。油烟,皂角,都比不上这股刺鼻的油墨味亲切,她将鼻子凑近书页,慢慢地嗅着,仿佛闻到了悠远的松香。苏倾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倒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谁能料到此时的学校仍在教着,而古文却已式微。*每天清晨苏煜的上学都是一场硬仗。因为他起得晚,起床气极重,捻起苏倾热好的小点往嘴里胡乱塞了两个,就要抓起书包往外跑了。苏太太像个八爪鱼伸出触须缠住他,给他整理领子:“儿啊,在学校要用功读书。”苏煜“嗯嗯”地应着。“我们下九流从商的,不管再有钱,见了官老爷也要哆嗦。什么时候能考上个举人,也慰劳了你爹在天之灵……”“妈!”苏煜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喊,“什么科举,什么官老爷,早就完蛋了!”苏太太一怔:“阿弥陀佛,官老爷怎么能完蛋呢?”“跟你说不清楚。”苏煜不耐烦地一推眼镜,甩开她的胳膊跑了。“新裤子倒是合适。”苏太太心情很好,见了苏倾忙里忙外,心里涌上些愧疚,“过年都没给你裁新衣服,委屈你了,年底见了好料子,妈给你也裁一身。”苏倾笑一笑:“旧的能穿。”她这么一笑,苏太太就不吭声了,又打量了她几眼,那眼神里有几分独属于女人的窥探和意味深长。防不住地,越长越标致了。苏倾从老宅出门时,与匆匆赶来的信客擦肩而过。苏太太还未走出屋,声音已经响起来:“来来!快进来。”家里种不了田,信客捎来的平京茶叶铺的抽成,就是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苏倾小时候时常帮忙跑出镇子去取,自从苏太太烧掉了苏倾的衣服,这钱就再也不让她过手了。这些钱对于孤儿寡母吃穿足够,苏煜每个月总有与同龄人相当的零花钱,而苏倾则一分没有。苏太太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将她拴住了,就不能给她钱和自由。苏倾站上石阶敲敲窗,隔壁家的大门打开,递出一盆满当当的脏衣服来,顶上拿半片纸隔出几枚铜钱。妇人怀里抱着哭闹不止的小孩儿上下颠着,笑道:“实在是忙不过来,辛苦你了。”苏倾笑着摇摇头,将铜钱收进荷包里,抱着盆往溪边走了。揣在怀里的荷包里沉甸甸的,发出零星的叮当声。原身在家里养到十五岁,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注定是依附于别人的菟丝子,心里也从没想过离开。就算换了芯子,她既吃着人家的,又怎好计较人家如何待她。现在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尽全力攒些钱,以防有朝一日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瀑布的水声越来越近,她在湖边蹲下,冷不丁有人叫她:“苏小姐!”苏倾回头,一张堆满讨好笑容的陌生男孩的脸。他瘦得像猴。眼一弯,年纪轻轻就拉出了笑纹。眼睛滴溜溜地转,两道精明油滑的光。他眼角添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很长,蜈蚣一样。苏倾盯着它迟疑了两秒:“你……”他笑得更灿烂了:“您忘啦,我们见过的,上次您把少爷救上来的时候……”苏倾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去。瀑布下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他正仰头看着瀑布。侧面看去,一丛睫毛横出,鼻梁极挺,唇瓣和脸一样缺乏血色。瀑布周围的细小水雾折射阳光,形成无数道放射的光斑,周围的灌木绿得透光。他梳简洁的分头,嶙峋的骨架子却藏在旧式绸衣长衫里,垂着一双腿坐在光影里,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像林中的精灵鬼魅。苏倾飞快地端起了盆,贾三儿还未发话,那少年敏锐地侧过了脸,眸光极利:“苏倾。”瀑布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