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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无论她在哪。我早已将她遗忘,爱与恨自然也随之消逝。找到她,只为了结一段尘缘,唯有这样,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至于了结方式,无非就是杀她、睡她或者娶她,我都行。用一千年沉沦为代价所交换的宿命自会安排我与她相见。可惜我早已忘记她模样。为了认出她,我努力的回忆前世,可我所能回忆起的却只有人世中这短短的二十三年和应该还在忘川水中沉沦的云思。我突然疑惑自己的前世是否真的是个情种,如果是,我不该忘了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就不该从忘川河中渡离。在河水倒流之前,只有自愿跳入忘川河的鬼魂才有重返人间的机会,这错不了。也许真的是我前世的爱情没有败给生死,却败给了时间,记忆没有被一碗小小的汤夺取,而是像一滴浓墨落入海中,被淡化、稀释,最后泯然无踪。离开长安时,深刻的眷恋忽然盈满整个胸腔,我感到了难言的悲怆,仿佛被人驱离了故土,可我的故土是金陵,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有些累了,牵驮着那原姓少年的白马继续漫无目的地乱逛,已经走酸了我的腿脚,也许我该把他扔下来,自己乘坐在白马上。可惜这里是闹市,这样做难免引得路人侧目,有些不妥。我举目四顾,见行人如织,屋舍俨然。汴州城,大梁的东都,的确可谓堂皇,比起在唐亡后莫名冒出的一堆称王称帝者的所谓皇都。但它不及金陵老,看着却要比金陵旧——我原本该到洛阳去,那里牡丹花开得好。原本也已经向洛阳走去,可在十天前的夜里,却做了场无因由的梦。梦里有灰色的天空,在摇晃;还有青色的城墙,也在摇晃。没有开启的城门上用草绳挂了六颗人头,最左边那一颗睁开眼睛,眼光流转,我在梦里疑心他瞧见我了。我长久地与这颗人头对视,觉得很好笑,却流出眼泪。他不肯将眼闭上,于是我不得不认输,移开了眼。过了两日,走到个热闹些的市集上,就听说大梁皇帝募集名医为女儿治病,名医们治病不效,都做了刀下鬼。做了鬼的倒霉蛋中,有一个姓谢名渠,字景川,人称北山居士,就是那个救了我命的好心大夫,他与我亦师亦友。只因他在救过我性命之外,还曾为我倒过洗脚水,所以我自认与他交情比起旁人要深厚些。因为还记得作为鬼魂时的光景,所以不会对那些死去的一切感到恐惧,只是厌倦又眷恋。但来到这里,看见梦里关闭的城门大开,摇晃的天空和城墙都纹丝不动,进城时就忍不住低了头,后背发凉。城门上明明什么也没有,而且是明晃晃的白日,恐惧却像蛇一样缠上我脖子,带着一种有黏性的冰冷。而在那无星无月的一晚,睡在荒村里做梦的我只是无知无畏。景川,你死前是否也这般害怕?但离了那城门,心下的不安也就很快消散,我还是活着,晒着太阳,还绑了位少侠。我不像景川那般仁慈而迂腐,决不会死在这座城。“哎,卖假药的,看看热闹去。”原君游在马被上喊。我听了不由苦笑,就因为这黄毛小子想要弄些泻药去戏弄人,而我为防这小子惹祸,给了补药,从此便成了个卖假药的,这才是毁了一世英名。汴州城能有少年无赖至此,或许也旧不到哪去。城墙边围了一群人,大约就是原君游口中的热闹,我牵着马拨开人群挤进去。墙上贴了一张皇榜,差役在一旁敲着锣鼓大喊,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在找大夫为公主治病。”“这都已经杀掉六个名医了,还有完没完?”“太医都束手无策,民间大夫又能有什么法子。”“公主又怎样,还不是个病秧子”“怕是恋上哪个野汉子,害了相思病”“公主住在宫里,这宫里可就一个男人,嘿嘿。”“……”梁国百姓对朝廷不满,说起这位皇家公主言辞间便不大客气。这位公主究竟得了怎样的病症,竟让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连景川也因此枉死,我很好奇,所以来到这里。“喂,卖假药的,你不是大夫吗?自然是要行医救人,怎么不将皇榜揭下,进宫去医治那劳什子公主?”原君游在马背上冷笑。“说得也不错。”我笑道,走上前去,揭下皇榜,一时间一片哗然。☆、寿昌公主“喂,叫你揭你就揭,那我叫你放了我你怎么不放,快贴回去,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原君游大喊,的确是少不更事,皇榜是揭了还能贴回去的?“小子,你行吗?”一旁的差役打量我几眼,满脸的不屑,在他看来,似乎年事不高,医术也不会高。“只要公主得的不是相思病,我就治得好。”我云游四海,医治无数娇弱少女时,遇见千百病症,其中此病最是愁煞人。几番考验之后,我终于获取一个窥见景川命运的机会。但在迈入宫城大门的那一刻,记起这儿的名声,还是有些许后悔,仿佛双脚踏进来,就被人迎头泼一身黑狗血,脏透了,也腥透了。景川在北山里安安静静待着装名士,闲时为村民治治病,采采药,写写医书多好,干什么非跑这来趟浑水,累得我也清白不保。我虽不是梁国人,但对梁国皇室却也所闻甚多,正所谓坏事传千里,想不听闻一番也难。十多年前,梁国□□,也就是流寇出身的朱温废了唐哀帝李柷,自行称帝。大唐,千年来唯一一个能与大汉比肩的王朝就这样彻底毁在一个屠夫手中。这位□□皇帝不仅残忍嗜杀,还极其荒yin。我在金陵的酒馆里就不止一次见人眉飞色舞地描述,朱温是如何yin辱臣子妻女,如何将几个儿媳召进宫中,名为侍病,实为侍寝,逍遥快活。说这些话的仁兄们嘴角总是带着几分暧昧的笑意,语气也不知是鄙夷还是艳羡。后来朱温又被亲儿子朱文珪所杀,尸体用破毡裹住,埋在寝殿地下,这个下场倒是很适合他,也算死得其所。朱文珪弑父之后做了几月帝王,又被异母兄弟朱文贞,也就是大梁的当今圣上诛杀。正是个能让人闻到血腥味的家族,为这样家族的女儿治病,绝不是件好差事。在忍过各种琐碎的盘问、搜查、交待、威胁和恐吓之后我终于被内监引往公主所居的漪兰殿。公主为梁帝次女,封号寿昌。宫女走进内室去通报。我立在一面珍珠帘外,随意打量一下四周,与原先所想的富丽堂皇有所不同。公主应该不能受寒,而梁国皇帝又对这个女儿极其疼惜。所以这里违反规制,以椒泥涂壁,比起其他宫室更加温暖。但却笼罩着一层清冷的氛围。虽不失皇室的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