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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归州说到苏寰,神色已转为平静:“苏寰少时投笔从戎,当年在军营中,与如今的项大将军,犹如日月争辉,可称双璧。甚至在当时,苏寰的风头还有隐隐压过项将军一筹。两人一同投军,一同领兵,一同参与作战,晋升是当年营中最快的二人。”这一点元清濯知道。自苏寰为国捐躯以后,项伯伯常常满怀心事。可惜的是,她从没见过苏寰。那个如同流星一般消亡的英杰,在她还未出生时,便已经以最璀璨夺目的姿态,划过了夜空。她年幼时随同项煊习武,常常见到他长吁短叹,好像在怀念着谁。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苏嬴使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她一脉相承了。项伯伯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武艺绝学是他不外传的秘技,绝不能轻易授予旁人,但他的武功招数与苏寰则是互通有无的。若手中无兵刃,就要借巧劲夺取他人兵刃,这一招是苏寰教给他的,他又教给了元清濯。“苏寰以五百骑兵破防敌军两万,深入腹地,活捉敌将七人,但因为沾染了草原上的时疫,最后不幸殒命,年仅二十四岁。”吕归州停顿了一下。“他死后,苏嬴成了遗腹子。”“风光无限的苏氏英杰死去,同年,苏老遭人谗害构陷,被贬柳州司马,举家离京到柳州赴任。苏夫人身怀六甲,一身缟素,扶灵南下,当时城中百姓无不动容。”元清濯几乎能想到那个画面。吕归州的手,缓慢地抚过被风刀霜剑腐化的石碑一角,声音慢慢哑了:“苏老南下之后,万人拥趸,成了千人唾骂,无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此,用刀和斧毁坏一介亭留下的这块石碑。如今这块石碑已是千疮百孔,十几个字已经被凿得模糊,乃是苏家平反以后,后来瞻仰苏老的人又重新刻上去的。”关于这一点,或许便是人性,元清濯忍不住感慨道:“由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少,至于落井下石的,那就更多了。”她问道:“那苏家后来又是如何平反的呢?”吕归州望着这片破败残碑,低声道:“是苏嬴。”苏嬴。再度从脑中闪过这个名字,元清濯心头别是一番滋味了。她染指的竟是这样一个少年,苏寰之子,项伯伯故交的儿子。“苏嬴自出生就在柳州,我未曾去柳州打听过他,只是这一夜的功夫,知道的却也不少。听说他是个举世罕见的神童。”吕归州道。从自身来说,吕归州本人是非常有才华的,都说文人相轻,但吕归州说起苏家人,包括身上没有一点功名的苏嬴,都没有一点不服气。这点真是令元清濯很好奇:“神童?有多神?”吕归州笑了下,意味不明。“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想要长成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只怕也难吧。听说他聪颖博学,三岁识千字,五*岁颂诗书,十五岁,持剑为游侠,惩jian除恶,出柳州,遍干诸侯。”吕归州道,“或许他已志不在官场,但谁又能料到,十七岁,满门被屠,家破人亡。”元清濯心头一跳。“家破人亡”这种字眼不落到自己身上时,真的说不出它的沉重来。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被贬到柳州了么?苏老应该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又是因为何事?吕归州道:“明面上看,是苏老开罪了西南土司,双方治理少民的理念不合。土司将部族之人画地为牢,不允许他们与汉人通婚,并严禁经济往来。苏大人不忍见民生凋敝,部落之人常年衣不蔽体,以稻草麻绳结裙,食无盐之食,患病良多,提出了共治理念。但在西南边陲地界,土司的职权大过于天,也许就是民间所说的‘土皇帝’,他绝不可能放权予苏老。况百年来土司治地已经渐成传统,愚昧迂腐的土司认为,传统不需要被打破,与苏老争执颇多,争执间,死了两个土司手下。”争执不下,往往就会请求外援。吕归州皱了眉:“土司向朝廷递了一封请奏书,很快就被内阁以及刑部几位给拦下了。其间不知如何颠倒污蔑,当土司的奏呈到了陛下手中,可想而知,天子震怒。”“后面的我大概知道了。”元清濯不忍再听下去,父皇下令灭门,这何其残忍!但吕归州却摇头,“陛下只是下令彻查,当时调任的钦差大臣却一口咬定乃是苏长颉急功近利,欺压少数部落,残害他人性命。由此,彻底地违背了大魏绥抚四境的国策,持金令,立斩柳州司马。”元清濯再度为之心跳。也是如此,苏嬴游历在外,躲过此劫。但她难以想象,亲人蒙冤,无辜被杀,连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那会是何种感觉。大概,连杀人之心都会有吧。苏嬴辗转一人来到梁都,是为了给他枉死的家人伸冤的。吕归州从衣袖间摸出一道卷宗:“现如今的昭明寺少卿与我算有几分交情,这是关于苏嬴的卷宗。三年前积压在昭明寺封存,一直无人取用过。”元清濯握住那卷宗,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双臂沉重得无法抬起,她吃惊地问道:“苏家如何沉冤得雪的?昭明寺会审他的案子?”没有了苏长颉的昭明寺,与“清正”二字几乎无关,而几乎成了那些达官显贵发泄私欲的人间地狱。听说,至今没有人能熬过昭明寺的酷刑。吕归州示意她打开卷宗。能够如此轻易被吕归州拿到,可见并非是不可见人的密卷,元清濯抽去外边的系绳,摊开。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赫然在列。苏嬴一个无功无禄的平民,所要面对的,是一座又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可以说,这些人当时亦是父皇的心腹之患,连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吕归州微微耸肩:“以民告官,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苏嬴当时是罪民之身,更如是。”元清濯的指骨几乎在发颤,唇瓣直哆嗦。她懂,这件事不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现世版么?苏嬴要洗刷冤屈,就正好撞进他们下怀。不难想象,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办法伤害他。那必是人间极刑。吕归州道:“以罪民之身,状告七名朝廷命官,则须用七寸长钉,自腘窝入,刺穿膝骨而出,再滚过十丈长的钉板,以火炭灼其背部,方能至堂上。”顿了顿,不顾元清濯身子轻轻发抖不寒而栗,吕归州补了一句:“听说那日,公堂上全是苏嬴的血与皮rou焦糊的味道……”第35章心疼那日昭明寺公堂上,血涂满地,少年千疮百孔,匍匐在一帮千古罪臣的脚下,奄奄一息,控诉其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