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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尽归于骤然消逝的清雪中。云蔺安静地看着她,看她敛去张扬眉眼,敛去骄横心性,慢慢地成为了一个沉稳、聪慧的执棋者。若以诡谲朝堂为局,他还当真想瞧一瞧,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又能走到何等的地步?先帝有明君之相,可惜已然崩殂,而如今的君王优柔寡断,在位不过一年,已有昏聩无能的迹象,朝堂里能与王党相争的谢良等人大势已去,总归是不能让王符一家独大的。河间王家对云氏的打压、王符对他的欺辱,这些,可都是延续至今的仇怨。王符在一日,他在朝堂便无法出头,而他身后的云氏也无法东山再起。所以,他必须选择一个人,一个得帝王宠信,能够扳道王符、也能让他平步青云的人。这个人,定是姜昭无疑。曾经是,如今也是。云蔺思忖片刻,忽而笑目而来,拱手俯身道:“既然殿下心思已定,臣愿随殿下之意。”这位清贵高华的监察御史,是朝廷里无数朝官想要拉拢的对象,可他们威逼也罢,利诱也罢,却不见他有任何动摇。但如今,他如此轻易、如此甘愿地被这位淮城长公主拉拢,仿佛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相邀,让他头也不回地奔赴而去。……同云蔺商谈了关于时下朝堂的事宜后,天色已开始泛了黄,云蔺见时辰不早了,便要告辞离去。姜昭看着他从容端正的面容,忽而想起他似乎还住于留芳府中,昔日他对于自个将他安置于留芳府颇为反感,可如今做了朝官有了俸禄,反倒住惯了似的。她想着是否应该再给云蔺置办一处新宅子,可一抬头便瞧他已经走远了,索性将心里的话给咽下了。左右也住了这般久了,倒也不急于此时。姜昭拢了拢狐裘,而后抬眸她看了眼天色,层云掩映着霞光,似乎要抹去最后的亮色,她虽是在看着天空,心中却想着这会儿和尚该是在做些什么。她飞速地闭了一下眼。雕梁画栋,朱户粉壁。止妄所居住的别枝苑清幽静谧,室内月白色帷帐垂落在地,随风浮动间,若有若无地拂过四角的长信鎏金灯,此时辉色黯淡,鎏金灯罩内正点着火烛。窗扉开了半扇,苑里的竹叶悄然飘入了一片,翩翩然地落在了窗扉之下的青玉长案上,而那身披银纹法衣、手持长卷的僧人正端坐于案前。烛火随着风骤然窜高了一下,他的身姿映入帷帐之上,越发地修长峻峭。姜昭睁了眼,诸多景象皆散了去,可她心间所念却滞留难消。她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只消看他一眼,便可使得心中安然。这似乎是囚禁于寝殿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习惯了看看他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哪怕他们不说一句话,也会有一种无声无息的陪伴,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姜昭有些想去找他了,她踏入积雪的地面,去往她想去的地方,一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直到了别枝苑才瞧得不真切。帘幕遮掩,止妄坐于月色纱帐之后,长风而过,浮动间便瞧见了如雪玉琉璃般的面容。他骤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遂放目瞧去,只见那霞姿月韵的女郎挽帘而入,如轻盈的雪絮,徐徐落在了他的眼前。“殿下怎么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长卷,眉目安和,如此温声说道。姜昭垂眸,瞧见了青玉长案上的那片竹叶,她不急着回应他,反倒伸手将竹叶捡了起来,捏着竹叶漫不经心地道:“我不能来看看你吗?”止妄笑了笑,也不说能还是不能,只是缓缓地问道:“如今危机已解,殿下作何打算?”姜昭垂首瞧他,忽而倾身靠近,腰间所束的绫罗稍稍曳地。他们隔着青玉长案,却是仅有咫尺之遥的四目相对。女郎的幽香与僧人的檀香交织杂糅,在若有若无的呼吸间,泛入鼻腔。姜昭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曾经相隔千万里,你都能闻得我的声音,如今别枝苑离我的寝宫不过两三里,你怎就听不见了?”她心中分明知道这和尚是为了避开她的问题,才有意转了话头。可是,她哪会儿如他的意呢?止妄被问得一时无言。他确实是听见了姜昭与云蔺的谈话,可这也并非他成心要听的。说来好笑,他自幼秉承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教诲,却屡屡在姜昭这儿,一犯再犯。他往后靠了靠,避开女郎身上的幽香,而后才无奈地弯了弯眉眼,道:“殿下宁可舍弃风流执掌权杖,却不愿为爱慕风流而弃了繁华,可见孰轻孰重,已在你心中有了结果,贫僧……本是不愿多言的。”止妄正为姜昭所做下的决定而叹惋时,却闻得一声玉环相扣,他回神便看着那女郎侧身坐到了青玉长案上,黛色的纱衣覆过案面的长卷,那柔软的罗带轻飘飘地拂过他的手背,勾起一丝绵绵的痒意。“和尚,我爱风流自在但更爱无上繁华,若无这身上锦衣、这金玉府邸、这玉食佳肴,又哪能求得我的风流潇洒?”姜昭将手里的竹叶放在了窗台之上,见着它随着骤然而过的东风,越飘越远。她是皇家教养出的公主,是帝王荣宠的爱女,她生来就享受着富贵与荣华,所以,她从来都不敢想,若是没有了这些会如何。贫贱之身多哀事,她受不得这些,也不愿受这些。“人各有所求,贫僧不复多言,只愿祝殿下此路顺遂,心愿得成。”火烛摇曳,辉色暖昧。这僧人面如无暇美玉,此时身下不过是寻常椅木,却仿佛依旧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宛若渡世的佛子临于世间。这是一种虚无缥缈、而又遥不可及的感觉。姜昭垂眸看了他半响,忽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落难之时,他们远隔千里却仿佛近在咫尺,而眼下终于相遇,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和她划清界限。“和尚,我还有一愿,你可否也祝我如意呢?”姜昭轻轻问道。止妄双手合十:“殿下所愿,贫僧自然希望殿下能够达成。”“那我以此生为礼,要你还俗娶我,你应是不应?”女郎的声音宛若涓涓而来的春水一般,缱绻柔情又缠绵悱恻。有那么一瞬间,止妄似乎瞧见了万里红尘自他心头而生,教他弃佛心、抛教义,缠情丝,惹劫难。自此,万劫不复。第64章佛教式微可这如何可以呢?他已经弃了他的国度与黎民,如何能再让他弃了这二十多年的信仰。止妄觉得荒唐至极,忽而从座椅上起身,广袖扬起间宛若有冰凉的寒风袭开,银纹法衣在幽幽烛火下潋滟出几分冷然。他的面容已然敛去了温意,姜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