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项·背锅·羽 3. 项羽也有两年没回叔父家里了，倒也不是因为他买了房或者接手项梁的生意之后住在外面居多，而是前一年忙工作，后一年怕丢人。这理由说来更是没脸，一向骄傲的项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这次回去是因为韩信的证件必须回出生地补办，而且考虑到韩信现在的事业状况，这小王八蛋也是不敢多说的。项羽看着正兴奋地收拾行李的韩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小王八蛋最亲近项梁，项羽从小就知道，当然，这算小王八蛋还有点良心。 小时候的项羽最讨厌他这样，叔父是他的叔父，忽然多出来的二胎让项羽有了不愿意承认的危机感。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项羽打小就跟着叔父生活，已经习惯了叔父围着他转。项梁没有孩子，项羽就是他唯一的孩子，结果他放学回家，突然多了个二胎，还不是项梁亲生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项梁的私生子，项羽对叔父结婚的事有过猜想，但对叔父忽然间有了孩子这事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以后叔父就真的是叔父了，项羽怀着这样的心情审视韩信，却被告知是叔父收养。项羽摆出一张臭脸，他不需要什么兄弟陪他玩，项羽对韩信抱有敌意，韩信察觉到了，躲到项梁身后。项羽越看越来气，他最讨厌韩信这出，包括现在。 项梁来接兄弟俩，一下高铁，韩信拎着行李箱就跑，他眼尖，看到在站外等着的项梁，行李箱被他拽的叽里咕噜的，要不是项梁拦着，韩信肯定横跨栅栏过去了。 我亏待了？项羽把最近和韩信相处的日子翻出来嚼，吃喝缺着他了？这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项羽在心里骂着，又看见韩信在项梁身后得意，这脸上要是能写字，几乎要把“看你怎么欺负我”写满全脸。 项羽可没欺负韩信，任何陪审团听了都会判项羽无罪。如果一定要说一个“欺负”，那就得是兄弟俩莫名其妙开始的luanlun，但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项羽是有问题，韩信就完全是被强迫的吗？他比谁都爽，项羽瞧他那雀跃的模样，摆着一张臭脸跟在两人后面。 4. 不知道的还以为项羽是领养的，韩信把行李丢在车后，拉开车门就进去了。项羽在后面装行李，倒像个苦力。韩信毫无自觉，他的心思已经完全回到长大的小楼房。那是一栋独立的小洋楼，项梁早年事业不错的时候置办的，韩信在此度过了前半辈子绝大多数的时光，更何况，今天项梁来接他，没带着小龙虾一起。 别误会，这可不是吃的小龙虾，韩信嘴里念叨的小龙虾是他高中时收养的流浪猫。项羽听着后座的两人谈论小龙虾，不免想起韩信刚到自己家那几年。看着很乖巧的孩子，所有人都这么说，项羽却不觉得，不过韩信装得好，项羽一直没能抓到韩信的把柄，不对，是有那么一次的，项羽想起来前两天早上冰淇淋那件事。 韩信打小就对冰淇淋有很深的执念，项羽不能理解，尤其是在韩信被检查出肠胃有问题，不能摄入过多冰淇淋之后，项羽更不能理解韩信偷吃冰淇淋的行为。这事暂且不谈，项羽回想起的是诊断报告出来的那天，站在医院走廊上的韩信。彼时他只觉得这个突然闯入自己家里的小鬼最会装可怜，尤其是那之后的一次，韩信吃了冰淇淋，肚子疼，在地上打滚，还要说自己没事。项羽最讨厌这种小鬼，小时候那是见一次打一次。 只是现在听着后座的议论，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还得说到他们此次回来的目的，那就是给韩信办身份证。项梁这才想起来，韩信的户籍一直没转到宿迁，也就是说他们还得去淮阴补办。谈到淮阴，项梁难免提及陈年旧事，项羽这才知道，韩信在被项梁收养之前另有一段被收养的经历。那是一个屠夫，生活也算过得去，可是没到一年就弃养了。这么说来，其实当初这个小王八蛋也不是在讨好，而是怕项梁把他送回去。 项羽一直猜测韩信在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好。早年孤儿院没有补助，全靠社会资助，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要是碰到黑心院长，生活更是难。再看韩信那个小身板，打也打不过，肯定经常受欺负，这不是项羽瞎猜的。项羽从小就被爷爷送去学体术，再加上家里条件好，发育也比普通孩子好，而韩信刚来的时候像个小瘦猴子，除了脸蛋漂亮一点，身上没有一点健硕的样子。项羽还总是吓唬，动动拳头，这小鬼就跑老远。到了晚上更是找不到人，项羽是一次偶然才发现韩信一到晚上就躲进床底下的。 韩信并不主动说原因，那时候的小鬼还要脸，项羽也问不出来，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想来，还能有什么，估计就是一群小屁孩在晚上偷摸打人，躲在床底下过夜就不用挨打了。 项羽心里叹气，他过去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事，正好后座两个人唠起陈年往事，他就竖着耳朵偷听。 “你这个补办好像需要出生证明。”项梁看着消息说，“这得回你家那个老房子找找了。” 韩信嗯了一声，项梁却好似想起什么，后座蔓延出一股沉默，项羽从后视镜看了两眼，又听项梁说道，“那个屠夫还住在那儿呢？” 项羽听出项梁问话里的回避和声音里的小心，不免多看了两眼。韩信对这个话题有些忌讳，项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揪扯裤子，紧张什么，项羽cao控着汽车转弯，又听韩信说，“还在那儿呢？他不愿意搬走。” “不过我把我母亲的房子买回来，托别人去的。”韩信说，“他不知道。” 项梁又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安抚的意思多一些，“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让你哥去。” 项羽不知道这活儿怎么落自己头上了，但韩信出言拒绝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 项羽听得云里雾里的，两人也没有再说的意思了，项梁却又开口说道，“小龙虾住院了。” 这话一出，兄弟俩都是一惊。 5. 这趟回来没一个好消息。韩信欢喜地回来，一路听了两个坏消息，进家门时候又把行李箱轱辘弄掉了。真是悲报频传，韩信一进家门，脱了鞋，就打听小龙虾的事。 原来小龙虾上个月就住院了，一套检查下来，没查出什么大病，大夫说她是年龄到了。韩信坐在沙发上一算，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事是这样，韩信却没法接受。 他从小就是孤儿，一直都没有家，被项梁收养后，虽然有个不太好相处的哥哥，但好歹稍稍找到了点家的感觉。项梁对他很是不错，从他真是入住这栋房子开始，就享受和项羽这个正经的人家的孩子一样的待遇，尤其是零花钱上，项梁从来没有少给过他。 韩信对自己的零花钱有着合理的规划，这让他有钱喂养一些流浪猫。韩信不是没想过把流浪猫带回家，彼时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顿时间了，项梁应该不会拒绝他养宠物，但是韩信拿捏不住项羽的态度，如果项羽不同意，他肯定没法把猫带回去。 韩信找了一个晚饭的时候试探项羽的喜好，项羽不喜欢猫爬上他的床，他对宠物的兴趣不大，如果一定要接受的话，他只能接受自己的小布偶弟弟上他的床。韩信厌恶小布偶的称呼，这简直恶心极了，尤其是项羽这么调侃他的时候。但韩信并不想放弃努力，他先是用纸箱子给流浪猫做了猫窝，又准备趁着第二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聊一次。 就是这么一晚，宿迁下了大雪，一夜寒潮，韩信喂的流浪猫就活下来了一只。项羽倒不是有心的，明明韩信给这些猫做了猫窝，怎么还会冻死呢？弟弟落寞的背影刺痛他的心，项羽在雪天找了很久，才在废品回收站看见韩信做的那些猫窝。原来收废品的阿姨把纸箱子收走了，项羽花钱把那些猫窝买回来了，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猫都死了，要猫窝有什么用。项羽把纸箱子堆在仓库里，韩信到现在都不知道。 后来，韩信在项羽的默许下收养了最后一只流浪猫。那是一只长毛三花，韩信给他起名叫小龙虾。真是个奇名字，项羽乍一听还以为韩信想吃小龙虾，他可不在吃食上亏待韩信，于是项梁家连续好几天吃的都是小龙虾。 可惜的是，韩信并不理解项羽的苦心，反而觉得这是项羽磨刀霍霍，生怕项羽一生气，把小龙虾扔出家门，一连担心受怕了好几天。 话说回来，小龙虾住院了，韩信回来当天就去看了，可怜的小猫打着吊瓶，看着韩信还知道蹭蹭他的手。就这么一连看了几天，小龙虾在韩信的陪伴里去世了。医院说它早该走了，就是靠输液强撑着。 项羽听着，他一向对宠物之事没什么感性，但是韩信颇为沉默。好似他已经接受了小龙虾的事实，尽管项羽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韩信第二次送走亲人，他的理智告诉他，猫的生命也就十几年，小龙虾也是寿终正寝的，他还赶上了看小龙虾最后一面。但他心里还是难受，最可悲的是他口袋里没钱，给小龙虾办葬礼还是找项羽借的钱。 他已经做好了被项羽嘲笑的准备，但是他招人烦的老哥只是顺手给他发了零花钱。韩信头一次在不是情人关系的情况下，感受到项羽的体贴。他去收拾小龙虾的遗物，没想到在仓库的积灰的角落找到他初中时给流浪猫做的猫窝。 他确信那是他的猫窝，他在每一个纸板上都写了一个“信”字。他的猫窝怎么在这儿，韩信把纸箱子一个个拿出来数，一个不差，都在这儿。一个猜想在脑海中形成，韩信结合了项羽的种种反应，怀疑项羽把他的猫窝都收走了，他就说他明明放好了猫窝，怎么不见了！ 项羽真的不是人，连猫都不放过，就是为了不让他好过。韩信的气不打一处来，拎着猫窝就去找项羽对峙。 项羽正躺在檐下的摇椅上生气，他刚被项梁骂完，公司倒闭的事瞒不过项梁，被骂得狗血淋头又不能反驳，也憋了一肚子火。韩信拎着两个破纸箱子摔在他脚底下，无异于火上浇油。 “是不是你把我猫窝捡回来的？”韩信质问道，“都是你把我猫害死的，还有我的小龙虾。” 简直无理取闹，项羽才不背这个锅，“那是我买回来的。”他把脚边的纸箱子踢开，懒得和韩信说话。 “放屁！”韩信的声音提高了，害怕把项梁叫过来，又努力克制，“这就是我做的，上面还写着我名字呢！” “那你可得感谢我。”项羽说，他把纸箱子踢过来，看着上面真的写着一个信字，“我要是不给你名字买回来，它现在就进废品站的焚化炉里了。” 说他的狗屁，韩信的手握成拳头，到底没忍住，上去给了项羽一拳。这突然的一下子给项羽打得一愣，他可不是就这么撑着的，项羽立马还手。两兄弟在院子打成一团，踢坏了檐下的绿萝，踹翻了观战的摇椅，把路过的保姆吓了一跳。 最后打斗的声音引来了项梁，这才给两人拉开。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打仗呢！”项梁给两人脑瓜壳一人一下，把兄弟俩赶回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