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灵山

    三

    第二日胧夜如约而至，开始给眠棠讲解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和地球完全三维的地图不同，胧夜告诉眠棠，他们的世界是各种维度交叠在一起的立体地图。比如他们这一方小世界叫冥灵山，行到最北处会来到黑水，黑水是这一片海域的名字，因海水泛黑而得名。海对面看不到实体的空间，但实际上海的上方有一个门户，从「门」能去到另外的世界，而这些世界无论是靠双腿还是用飞的都是不能直接抵达的，必须通过这种时空门户出去。是的，这里的修行者还会用法力飞行。

    在冥灵山周围遍布着这种小世界，大家虽然严格来说不在一个维度上，却也不像人间之于这里，文明等级相差那么大。

    冥灵山的人经常会去到别的世界参观，游历那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也学习别地的修炼方式，其他世界的居民也是如此。大家总体生活在和平中，但这样的和平也有危机。

    冥灵山的灵气主要靠地下的黑晶石脉提供，灵气的浓郁程度决定了人们修行的难易快慢。大约从1200年前开始，地脉的灵气开始不可逆转地流失，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与此同时，一种虫患开始在这片大地上滋生，这种前端带口器的黑色甲虫名涤虫，专门啃食结晶化的石头，不止在冥灵山有，其他小世界也有出现。

    而冥灵山的绿色植被本就很少，这里主要是一望无尽的连绵山脉，山脉之中遍布着巨大的溶洞，城市就修建于这种地下溶洞中。人们依托地下的黑色晶脉生存、修炼，因而会啃食晶脉的涤虫虽然不会直接攻击人，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的威胁却是致命的，它动摇了这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如果晶矿全部消失，缺少植被的冥买山甚至不能为普通人提供生存下去资源。

    涤虫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人攻击它，它就会转而攻击人，而且附近的虫子会一拥而上，被攻击的人会被黑压压的虫群迅速淹没，过后地上只会剩下一堆rou块，因为涤虫只会自卫，并不吃人。所以杀灭涤虫时最好能脚不沾地，飞在半空中，因为这种虫子移动起来速度非常快，避让逃跑都是来不及的。

    这也使得修士成为了击杀这种虫子的主力。只是杀死一只虫子也不算难，难的是涤虫直接是一只两只出现，一眼看到五六只已经算是比较少的情况，多半出现在地面上。在地下虫群都跟灌江一样，所过之处很快就会被啃得凹凸不平，只剩下一片丑陋的裸露岩床。

    按理说这种结群出现的生物，火烧是最好的方法，然而这种虫子居然耐火，当它们侦测到高温时表壳会迅速硬甲化，同时虫群会停止移动，结成紧紧挨挨的队形，这样最后死的只是最外层的一圈虫子，大部队得以保留。萧真寅曾感叹：“这些虫子比我们人族团结多了。如果它们愿意换种食物，我真不想跟它们死磕。”

    这样一来对付涤虫就只能用最原始的砍杀，萧真寅经常带着一帮手下砍到手软，也不觉看到个尽头。下一波虫子来的时候还是铺天盖地，而且虫子出现的位置是不确定的，还可能在几个地方同时出现，以人力对抗就是杯水车薪。

    萧真寅带着一帮肱骨之臣四处寻找解决之法，包括寻访高人异士，请求法宝奇术，甚至想过放弃冥灵山，寻找新的迁居地，皆不理想。冥灵山最初是一片无人区，在周遭十方都算不上什么理想的居住地，慢慢有一些被各方世界放逐的人来到这里定居，才形成了聚落。来到这里的人本来就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人，不会轻易再次迁徙。何况萧真寅也没找到什么风水宝地，好地方那么容易找，现有的这些人们也不会来到冥灵山，聚居在地下。

    这个时候，无极宫中开始分化出两派，一派认为虫患解决起来杯水车薪，不可阻挡已成事实，冥灵山的灵能枯竭是迟早的事，不如早作打算，由他们这些高阶修士带头开辟出另一小世界，或是搬迁到其他小世界中。先前他们多方走访，也结下了不少盟缘。

    另一派则反对这种方案，因为不管是开辟出全新的小世界，还是迁移到其他的小世界中，能转移的人都有限。迁移派在这个方案中其实并没有顾及普通人。他们认为那些人没有凝聚力，也不想走，那就留在冥灵山自生自灭好了，也算成全了他们自己的意愿。以萧真寅为代表的坚守派则认为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抛弃自己的国民，现在还远没有到生死抉择的时候。

    这种分化出现后，身为这片土地实际上的君主的萧真寅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焦急。她尝试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案：冲击上界。

    她的想法是强行打开一条通往上界的通道，很多下界看起来无比棘手的问题上升一个维度后根本不算问题。如果她能上得去，也许随便求到一个什么人都能搬来解决之法。

    只是强行超维又岂是探囊取物之事，就算她有万年修为，也终究没能承受住这个过程中降下的雷劫，在无极宫的地宫中奄奄一息躺了一天一夜后，萧真寅才被发现。

    修为损失了大半，rou体也破损严重，萧真寅的状况吓坏了胧夜。冥灵山之所以还能支撑到现在，没有成为一盘散沙，全因有萧真寅这样的万年修士坐镇，她这样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糟糕的还在后面，自那之后，萧真寅感觉自己的神魂一天天在消竭，身体和修为也并没有随着休息修复，而是不可逆的衰败着。胧夜和她的一众心腹想了许多方法，都无济于事。

    这就是天道对于她逆天而行的惩罚吧，萧真寅想。

    非常清楚已回天乏力的她做了一个决定：将剩下的这点神魂融进地下的晶脉，为晶脉补充能量，再为这具身体寻找一个新的主人，继续寻找那非常渺茫，但是仍可能存在于某处的机会。好歹，她这一身残存的几千年的修为还可以保留。

    眠棠听完感叹：“你们宫主还真是一个很有牺牲精神的人。”

    “这是她能成为宫主的原因。”胧夜淡淡说。

    实际上宫主刚提出这个计划时，他是反对的，而且是反对的最强烈的那个。虽然很多人并不服这个女人，认为她后期耽于男色，行事过于随心所欲，但作为常年离她最近、给她出谋划策的人，他非常明白宫主可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冥灵山的兴衰。关键是，她的意志非常坚定。

    意志，无论是在修行还是在处理的事务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和身边这么多人打交道，他多多少少都见证过这些人摇摆不定的时刻，唯独宫主，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而所有这些事都指向她对明灵山的忠诚。但她已经是这里的王了，她其实不需要对任何人忠诚。所以最终，她在乎的，其实是这里所有人的安危和幸福。

    这就是他效忠她的原因，也是她走后，决定为她继续忠心耿耿守着冥灵山的原因，否则三千小世界那么多，此地灵力不足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另寻他地自行修炼。

    他曾极力劝阻萧真寅不要这样自我牺牲，因为他不相信，没有她的冥灵山还能延续。那时他已经开始策划一些极端的方案，比现在这个从下界拉人极端得多。但是她心意已决，不可更改，而且她要他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坐住这个左辅的位置，继续为冥灵山服务。

    他答应了她，因为这就是他的角色，一个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她离不开的，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