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回家

    季林若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

    她在黑暗里摸索前进，远方有很亮的一个点，她走进那个光点，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小男孩特别好看精致。

    小男孩在笑，很乖巧。

    笑着笑着，他的眼睛开始流血，他的嘴巴也开始流血，他哭了，血和泪混在一起从他脸颊流下，划出一道血痕。

    “好痛。”他说。

    他成为碎片。碎裂成灰。风吹过，什么也不剩下。

    季林若继续走，没有停留。

    不要，我不想要。我做不到。太沉重了。一个人的重量太沉重了。一个从小就伤痕累累的小孩，我不要。我不喜欢他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林若开始奔跑。

    三年又算得了什么？时间如流水，流着流着就什么都忘了。忘了他，还有很多很多人可以喜欢。

    太沉重了。太沉重了。太沉重了。

    从小就伤痕累累的小孩。我无法承受。我无法拯救。

    季林若跑啊跑，她听见少年的惨叫。

    我好累，我做不到。别叫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突然，黑暗如潮水退去。

    光明涌入季林若的世界。

    黑发白衣的少年坐在草地上，笑的很温柔。

    他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大家不要担心我，我身体恢复的很好。”

    他一直这样说，他永远这样说。

    季林若想跑，想逃离，但是她无法挪动脚步。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哭了。

    她说:“小雪啊。我们小雪。”

    ………

    真要是清水一潭也有点可怕。但世界肮脏不堪……mama。

    mama，即便雪落成泥，我却仍然想亲吻新雪。我想要滤尽污雪的尘埃，把他重凝成冰，再重塑成雪。

    那之后，我要他归我所有。

    ………

    季林若在凌晨四点惊醒。

    她很快清醒，洗了把脸，走到电脑桌前，打开word文档。

    ………

    清晨六点半，季林若化妆，吃早餐，开车上班。

    来到公司，季林若一如既往工作开会，她手底下的员工私底下偷偷在小群交流:

    “姐今天气压好低，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昨天晚上特意拖十二点才交策划案，结果她十二点半就审核完回复了！”

    “她今天真的处理好快…宣传那边周三要的企划今天她就交了！”

    “别卷了别卷了…姐别卷了…”

    季林若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她高效正常的处理完所有事物，在十二点午休时谢绝了同事一起吃饭的邀请，提着预定好的食纪烤鸭敲开了ceo办公室的门。

    萧祉身穿白色笔挺西装，随意靠坐在真皮沙发上，笑吟吟看着进来的季林若。

    “老板中午好啊，您今天也很漂亮。”

    季林若得体微笑，把烤鸭拆开放到真皮沙发前的桌子上。

    “哇，你真好，我想这口很久了。”

    萧祉慢条斯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鸭皮沾了沾白砂糖，送入口中。

    “一起吃啊。”

    季林若陪着萧祉慢慢吃完了午饭，萧祉先吩咐人泡茶收拾了垃圾，又拆开季林若带来的果盘，插了一块草莓:“行了，说吧。”

    季林若开门见山：“老板，韩雪哲和CM到底签了多少年？”

    “20年。”萧祉说。

    季林若闭眼。

    怪不得。原来如此。

    在萧祉面前，季林若不去想任何由这个回答衍生出来的疑问，她拿出准备好的合同c，推到萧祉面前，萧祉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季林若，翻开了合同书。

    内容大致如下:

    萧祉帮助季林若把韩雪哲从CM救出来，斩断韩雪哲和权色交易的所有纠葛，带韩雪哲来到国内，并把他法律物理双重意义上交给她。

    作为回报，季林若愿意和萧祉再续5年的约，违约金是一笔天文数字。愿意接手之前几个没人愿意做的烂尾项目。愿意无论职位如何变动，基础工资都降至原来的5％。愿意在此期间为萧祉无偿加班，萧祉随叫她随到。

    这几乎等同于打白工了。

    萧祉惊讶的看完合同书，神情颇为复杂。

    “你…你不太清醒吧。”

    “老板，我是您一手提拔，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已经递交给老板看的东西，势必是季林若完美的结果。

    萧祉有些麻了。作为商人她很满意这合同，作为朋友她想不明白。

    季林若是她最喜欢的下属了，聪明能干，而且绝对忠诚。她一直当亲信培养，季林若这条件，在海市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她的工资可以让她一口气包养10个男大学生，都干干净净的。

    就算她想养小明星，那也有更好的选择啊？萧祉随便给她介绍，都是又听话又干净。她给季林若发视频是让她当小黄片解压的，谁知道她来真的啊？韩雪哲是什么东西，烂货，垃圾。他都被人翻来覆去玩烂了，CM高层有几个没睡过他啊？随便找个高级会所的鸭子都比他干净。

    半响，萧祉吐出一句话：“…真爱啊？”

    季林若笑了。她知道萧祉是想聊闲天了。萧祉平时敷衍人的时候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

    她说：“老板，我这个人特别省钱。平时在公司穿的名牌都是为了给公司装门面，其实我假期穿的都是地摊货。我对奢侈品没啥执念，而且您不觉得香奈儿阿玛尼的包越做越丑了吗？”

    这是真的，好几次萧祉休息日叫季林若跑腿她都穿某宝包邮，一身衣服下来撑死200。

    “然后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追星我又没时间去演唱会，联名产品不好用我也不买，能花几个钱啊？”

    她挣了不少的钱，但她从来没有买过奢侈品。

    “所以，这次我想给自己买一件奢侈品。”

    买一个人，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人，他很脏也没有关系，她会把他从垃圾堆捡出来，洗干净，包装好放在家里，她看着就会很开心。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她没有考虑过韩雪哲本人怎么想，反正被她买下总比他一直活在地狱好。

    萧祉沉默。

    “……不是很理解你们年轻人。”

    “老板说笑了，您比我年轻吧，我今年都28了。”

    萧祉没有回答。

    她打开笔记本，打开季林若同时发给她的合同电子版，将条件从基础工资降至5％修改为这五年取消她的所有年终奖和项目分红提成，基础工资保持不变。其他合同条件不变。

    修改完毕，萧祉打印出来，拿着尚温热的合同纸张摆到季林若面前。

    “签字吧。”

    “谢谢老板。”

    ………

    合约达成。

    萧祉表示刚好下周三她要去H国开会，周五韩雪哲就可以坐她的私人飞机和她一起回国。

    刚好，那时的韩雪哲应该可以出院坐飞机了。

    “谢谢老板。”季林若说。

    这周，季林若整理出客房，在床头柜放了两只小熊玩偶，窗台放了几盆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向日葵会不会更好？”季林若想。

    周末，季林若去商场买了很多件男士衣服，各种风格都买了几件。因为买的太多了，她让商场送货上门。

    然后买了新牙刷，毛巾，男士专用清洁用品…

    “剩下的，等小雪来了再说吧。”

    ……

    周三，季林若送萧祉去了机场。

    周四，萧祉发给季林若一份新合同。

    大概说韩雪哲签到盛兴娱乐下属一家工作室了。这工作室的老板名叫季林若。明面上是这样。

    工作室名称为“随便”，看得出来萧祉编名字真的编的很敷衍。

    随便工作室一共两个成员，季林若和韩雪哲，工作室刚刚成立于十分钟前。

    总之一切妥当，韩雪哲被卖给季林若了。

    萧祉说她飞机周五五点落地，到时候季林若来接机，顺便把韩雪哲带回家。

    季林若觉得很完美。她提前订好向日葵花束，准备接机。

    到时候送给小雪，顺便送一束给萧祉。

    然而到了周五下午，宣传那边突发状况，说项目外包员工描图，网上一片骂声。

    季林若必须加班开会。她给萧祉发了自己家地址和开门密码，表示麻烦萧祉直接把小雪送到她家吧。

    麻烦的当然不是萧祉，是萧祉的助理。

    傍晚六点半，萧祉发消息:

    “人送到了。”

    季林若回复:“谢谢老板，我为老板卖命一辈子。”

    萧祉回一个不明意义的抽象表情包。

    季林若加班到晚上九点。

    散会后，她顾不上吃饭，匆匆拿起送到公司的向日葵往回家赶。

    走到公寓楼下，季林若抬头看到自己家窗户透出的灯光，一阵恍惚。

    ……小雪真的在那里吗。

    走进单元门，走进电梯间，这时间无比漫长，又好像只有一瞬。

    季林若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想了。

    季林若走出电梯，站在家门口，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指纹录入开锁。

    季林若想过很多次，很多次这一刻，和小雪在家见面的这一刻。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停滞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停止流淌，又因为静止而更加清晰。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餐桌那里的灯开着。

    桌子上摆了几道菜，没有盛饭。

    他坐在餐桌前，穿白衬衫，没有戴任何首饰，灯光让他的皮肤更显白皙，他整个人好像白的发光。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

    傍晚的红霞曾在他眼睛深处燃烧，而今已经燃烧殆尽，只留深渊的黑夜与灰烬。

    他黑曜石般的眼珠里只映出白炽灯的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神没有生机却也没有绝望，不想要拯救也不需要腐烂，只是玻璃般剔透晶莹，只是流水线的美丽手工业品。

    熟悉的眉眼，漂亮的惊人。

    除了心跳，季林若听不见其他声音。

    如果这一刻是幻想，她要幻想成真；如果这一刻是梦，她要这个梦做到五年以后。

    季林若从不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