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排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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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喝完,林鹏川把相机递给俞音。 “我要用了再找你拿。” 两个人走出店门,俞音举着相机四处张望,兴致勃勃地从取景器去看熟悉的景色。 “等下。”她出声叫住林鹏川,自己把镜头拉远了,仔细看着不远处。 “我爸妈!!” 她下意识的念头是:糟糕了。 看清的那一刻,俞音恨不得撒腿就跑,火急火燎地把相机重新塞回林鹏川包里。 电光火石,眼见着和父母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马上就要注意到这边,俞音又想起了自己包里的漫画,动作飞快地掏出来,“你先帮我拿着!” “俞音!” 俞音父母迎面走过来,开口喊她。 “爸妈。” 没被发现吧……她松一口气,偷偷看林鹏川。 林鹏川背着身、弓着腰,在俞音背后迅速把一堆东西接过来,塞进自己包里,拉好拉链,回过身假装镇定地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 俞音父亲扫了一眼两个人,没做声。 俞音低眉顺眼,火速解释:“我们班的林鹏川,他爸就是那个林叔叔,在高中当老师的。 ” 俞音爸爸噢了一声,笑道:“我和你爸以前还是同学。” “你们干什么呢?”俞音mama挽着丈夫的手,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这话俞音自己不好说。 她一瞄林鹏川,这人非常上道,接过话头:“我想找俞音补补课,她说太忙了,先帮我挑两本参考书。” 这话一出,俞音mama就看向俞音,责怪的语气中掩不住炫耀的意思:“你这个人真是,光顾着自己学,有空也帮帮同学,性子别这么独。” “我们上学那会都说,你光自己学会了不是学会了,能把这个知识教会给别人,才是真正的学会了。”俞音爸爸点头,慢条斯理地给俞音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俞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暗中给林鹏川竖大拇指。 没影的话给他这么一说,扯得跟真的似的。 “那你们挑完了?小林,要不要我们送送你,车就在附近。” “谢谢叔叔阿姨,我顺路买点东西再回家,你们先走吧。” 俞音爸妈又劝两句,林鹏川再道谢再拒绝,就挥挥手先走了。 他身上揣着太多违禁物品,俞音哪敢出声,鹌鹑一样站在原地,盼着他坚持住立场,赶紧逃脱。 外人走了,有些话就好说了。 俞音跟着父母上了车,一家三口在空间狭窄的车里陷入了沉默。 车里总是会泛着一股车味,俞音不喜欢,习惯性地拉下车窗吹风,马上又被总控室那边升了起来。 “外面热,别开窗了。” 车辆从停车场缓缓驶出,汇入车流。 还是俞音mama先开了口,“刚刚那个同学也是你们班的啊?” “嗯。” “那他报了你们班主任说的补课没有?” “不知道,没有吧。” “那他还找你补课,可能成绩确实没有你好,你们班主任说这个补课还是比较进阶的是吧?” 俞音突然觉得嗓子干干的,说话时才发觉哑了一瞬,她点点头。 “怎么父母说话都不出声的?!”她爸爸突然吼了一声。 俞音清清嗓子:“是。” “那你们班主任说,你怎么没报这个补课啊?”俞音mama坐在副驾上,转头看了一眼俞音,她声音还算温和,甚至带着笑意,俞音却知道车里的气氛已经到达了极限。 每个人的情绪都处在那个变幻的边界上。 “这个补课每天要占晚自习的时间,还有周六的时间,这样作业写不完。”她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她mama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那人家都报了学高中的课程,你没报,你怎么跟人家比?” “那我哪来的时间学?” 俞音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才发现自己犯了大忌—— 千万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 俞音mama嗓音立刻拔高了:“那你又有时间跟男同学出来逛街是吧?!” “啧,冯秀渔!”她爸开着车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也提高声音,直呼她mama的大名,让她说话注意点。 冯秀渔女士就抱着手不说话。 “但是你mama也没说错,你们现在这个阶段很重要,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任务。” “你现在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学习上。” “你们班主任说年级排名前三十的学生基本上都报名了,甚至人家排名一百名的学生也积极主动报名了。” 他语重心长的模样,在后视镜看了俞音一眼,“安全带系上。” 俞音默不作声往左边靠,系上安全带。 “你说自己没时间,怎么别的同学又能找出时间来呢?”他说完甚至觉得自己很幽默,笑了一下。 她mama突然转过头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挑着眉笑着问她:“诶,刚刚那个同学是你男朋友吗?” 俞音垂着头想,她mama的表现太像是民间传说中的妖怪,装成平易近人的样子接近路人。 直到让对方放下戒心之后,就会火速暴露真实面孔,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 “……不是。” “是也没关系呀,他人怎么样啊?” 妖怪还在竭力维持亲善的面目。 “什么没关系!她现在是学生!你敢早恋我一定把你腿打断了!”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的身份转换熟练得很。 她爸爸满脸怒容,先吼完冯秀渔女士,再吼了一声威胁着俞音。 “听爸爸mama的话,我们也是过来人,又不会害你。” 俞音一言不发,扭头看向窗外。 在车窗的倒影上,她才发现眼泪已经糊了自己满脸。 她伸手擦掉泪痕,guntang的眼泪又从睫毛根部滚落下来,烫得她眼睛和鼻子发酸。 明明已经无数次听过这样的话。 明明已经早就长成了大人。 怎么还是会像小女孩那样流眼泪? 还是会忍不住内心充满着暴怒,充满反抗,充满愚蠢的报复念头,充满她能想象到最恶毒的回击。 但她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车辆驶到了终点。 她们一家人无言地下了车。 父母开始商量起晚上做什么菜,转过头来平淡地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俞音抹干眼泪,也平淡地回答:“做排骨吧。” 她想好了。 如果明天就要死亡,她要过截然不同的生活。 而她已经做好了随时都会死亡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