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硬了，傅琰。

    生态学中将在森林群落中树冠和树冠间的空隙称为林窗。阳光自林窗孔隙间倾泻而下，由此便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傅琰便是在第二次见到舒枕时对这个名词有了清晰且具象的认知。

    舒枕距离他几步远，穿着一身简洁的OL套装，白色衬衣搭配薄荷绿西装裙。一手提着某家面包店的购物袋，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正和谁讲电话。

    红唇乌发，令人惊羡。

    斑驳光影自梧桐叶间向她荡荡倾洒，傅琰在心里想：像舒枕这样举手投足都附着浓郁色彩的人，天生便令人甘愿为她沉溺。

    “瑞升展馆的方案修改后发我邮箱就好，还有……”

    舒枕在傅琰开口打招呼前恰巧转回身，看到来人后对着手机止停话题：“暂时先这样，我遇到了朋友，晚点公司聊。”

    傅琰被“朋友”这两个字短暂取悦，后知后觉才发现只是几步距离，掌心里已然腻了层薄汗。

    目光对视也一样惊心动魄。

    傅琰喉结滚动，心甘情愿在盛夏的晨光里被温和地烧灼。

    “傅琰同学，这么巧哦？”

    “jiejie，是缘分吧？”

    舒枕抬手替他遮一遮刺眼阳光，问道：“有吃早餐吗？”

    “还没有。对了，jiejie你怎么在这这里？”

    “我公司就在附近”舒枕说着话便把手提袋递过去，语调轻快：“多了一份rou桂卷和冰拿铁，你拿去吃，别饿肚子。”

    傅琰大脑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手指却先一步掠到舒枕温热的手背，而后在舒枕长久的注视里慌不迭地指向街尾笑着说道：“谢谢jiejie，我就在那边的咖啡店兼职，你以后……你今天想咖啡的话随时过来好不好？”

    “我请你喝。”傅琰声音低沉，在蛰伏已久的局促和不安中继续补充道。

    “好啊，那晚上我来找你。”

    舒枕笑着点点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走啦。”

    当代打工人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便是：准时踩点打卡，绝不给资本家多打一秒工。

    舒枕打好卡后环顾四周，办公室几十个人闲聊的闲聊，摸鱼的摸鱼，吃早饭的吃早饭，心说这个班儿她算是来对了。

    谁料这边前脚刚迈进公司，后脚便听到市场部总监张诚华苦大仇深的声音响彻大半个办公区：“舒枕！活菩萨！你可算是来了，再差一秒我就被逼的跳楼了。”

    语调之洪亮，动作之浮夸，神情之生动——舒枕在心里锐评：这人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趁着张诚华走路的间隙，她悄悄问一旁淡定喝茶的同事苗苗：“老张这是做什么，又被夺舍了？”

    “还是瑞升展馆那个事儿，瑞升的老板有点难搞哦……”

    “他就不是个人！”张诚华一脸愤慨，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打断苗苗后厉声控诉道：“这老小子真是个癞皮狗！方案改了800遍才敲定，整个设计部连着加了一周的班，结果呢，剩下的尾款他硬是拖着不付。你们俩评评理啊，这东西他是不是个东西？”

    舒枕和苗苗正震慑在张诚华教科书般的浮夸演技中，冷不丁被点到名字后默契般异口同声道：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所以舒枕，不，舒姐”张诚华后退一步，双手抱拳报以十足恳切语气央求道：“您老出个马，你帮帮我，帮帮整个设计部，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个项目真是丢不得啊！”

    舒枕被这一声姐叫得险些当场石化，脑子里全是傅琰叫她jiejie的样子，只好尴尬道：“好说好说，张总监的事儿就是公司的事，您折煞我了。”

    “张总监啊，话是这样说……”

    苗苗在一旁“嘿”了一声，喝完保温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后调侃道：“我们舒舒这算是跨部门办公吧，张大总监您就没点儿实际的感谢？”

    张诚华这个人平时是油腻浮夸了点儿，真到事儿上反倒挺拎得清。

    他拍拍胸脯说道：“瞧这话说的，那我哪儿能让舒枕白干。事成之后我向领导特批，这次的项目奖金咱们二一添作五。当然还有苗大美女，您老想吃什么，日料、火锅随便挑。”

    舒枕看了下这周的工作安排，提议道：“那就周三晚上？把他约出来吃个饭，我这边儿和苗苗一块，你那儿安排两三个设计部的人，咱们到时候见面聊。”

    “得嘞”张诚华长舒一口气，吃下强心丸般眉飞色舞道：“我现在就去张罗，这周三是骡子是马，咱们都得拉出来溜溜。”

    苗苗对舒枕比了个“ok”的手势，乐呵呵地带着快要被她盘包浆的保温杯去茶水间接水了。

    苦兮兮的周一在下班前冗长且乏味的周会里显得更加可恨。

    舒枕心里装着事，听到秃头经理说散会的一瞬间随即关了电脑，拎着包一阵风似的打了下班卡。

    等自己开车赶到傅琰兼职的咖啡店时，这人明显已经在门口等了多时了。

    舒枕满怀歉意，等人上车后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傅琰。临下班前开了个例会，我送你回学校吧？”

    “没事的jiejie，我这边也刚结束。”

    诚实来讲，他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早上和舒枕皮肤接触时的温热触感仿佛是一簇火苗，洪水猛兽般在心里滚了一遭。

    傅琰在余光瞥到舒枕的侧脸，垂垂眼眸，想开口又一时语塞。

    “傅琰，你明天有课吗？”

    “没有。”

    导航里的机械女声适时响起。

    舒枕偏了下头，而后缓慢地向傅琰欺身压了过去。副驾驶位上，两个人的距离一瞬缩减，只余下彼此的气息交错缠绕。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于暧昧。

    傅琰僵直的后背紧紧抵着副驾座椅，紧张感自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急切而短促。

    ——这也太乖了吧。

    舒枕在心里为自己的恶趣味碰杯，她心满意足，拉过一侧的安全带替傅琰扣好：“要遵守交通规则啊，傅琰同学。”

    “好。”

    傅琰在黑暗里动了动方才轻微颤抖的手指，若有所思。

    车窗外的世界里，人潮涌动、各有归途。

    ——但如果，我们临时改变下目的地呢？

    他在车子将要启动的瞬间直白开口，语气笃定。

    “jiejie，我喜欢你。”

    “还有呢？”

    舒枕看向傅琰，在他无措的眼神里嘴角微微上扬。

    “你硬了，傅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