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反击

    管辖区的杀戮行动传到安定区前线时，林霜开正忙着和羊女子敲定新的反式武器，饶是知道了管辖区的心狠手辣，她俩也想不到管辖区竟会做到这个地步。

    秦昭和负责技术支持的兽人花了整整半月破解管辖区的通讯封锁，一个接一个弹出的虚拟屏记录了许多兽人受刑的惨状，宵风来沉默地看着屏幕，一言不发，但离开战备室的时候他直接拽断了金属把手。

    混乱的场景唤起了宵风来的噩梦，自和林霜开重逢以后，宵风来少有这样的时刻，但近来的每个晚上林霜开都能听到他突然变快加重的呼吸声，林霜开半梦半醒间翻身去抱他，被他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吓得直接清醒，她每次晃醒宵风来的时候都为那双难以聚焦的双眼心碎。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宵风来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瘫在床上大口地喘息，林霜开俯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宵风来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你去吧”，宵风来没想到林霜开答应地这么痛快，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结果林霜开继续说道：“我陪你去。”

    宵风来一下握紧了林霜开的手：“不行！”

    “这次不行。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你没有前线作战的经验，这和、这和任务不一样。”说着说着他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你不能去。”

    “不，这有什么不一样？”林霜开也急切地看向他，维持不住正常的语调，循循善诱地说：“我们并肩战斗，我还拆了他们的爆炸物，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宵风来摇摇头：“也许其他事上我可以逃避，我总是、总是利用你——别，就听我说，”他抬手阻止林霜开继续开口，“我利用你逃避这一切，我那些过往——我爱你，但我不能把它当借口，继续躲下去，我得做个了结，我之前的所有事都是个错误。”

    “你要、你要修正它。”林霜开死死盯着眼前的兽人，宵风来的眼神里写满祈求和坚决，缓慢地点了点头。

    林霜开眨眨眼，养父喝醉的场面在她脑海里浮现，不这不一样，她能做到这个，她——不，她不行，那太危险了。

    林霜开不能再承受有一个人死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宵风来看出来她的恐慌，他软下气势向林霜开靠近，想用拥抱来安抚自己的伴侣。

    但林霜开格开了他的手，一边走下床一边躲避他的视线，穿鞋的时候还把自己绊了一跤，宵风来马上跳下床去扶她，林霜开慌乱地摆手制止了他的靠近。

    “不，我得——我得、我还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好吗？”林霜开语无伦次地终止了这场谈话，在宵风来担忧的眼神中套上外套冲出门。

    林霜开走进战备室时，羊女子的背后还在播放着传来的录像，被武力按在地上的人类男子声嘶力竭地喊着被击杀的雌性兽人，雌性兽人露出的脖颈上还留着明显的咬痕，显示着他们互为伴侣的身份。

    “这是对我们的报复吗？”影像的反光投在林霜开身上，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感觉自己的喉头像哽住了一块硬石。

    “不，这是杀鸡儆猴，是宣战。”羊女子看起来几天没休息好的双眼里布满血丝，但无端透出一种锐利，“你带走了最后的数据，他们是要鱼死网破了。”

    羊女子已经将管辖区的录像传至兽人起义军，同时向管辖区内的兽人卧底下令在不送命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抢救无辜的兽人和受波及的人类。

    “他们救不了那么多人。”林霜开说。

    “我知道，我不能对此坐视不理。”羊女子也凝视着不断播放的录像，“看看这些，我们得把他们救回来。”

    “但是你也不会让我一起去，是吗？”林霜开问她，“你已经有计划了，我的伴侣比我要早知道得多。”

    “你知道那不是你该在的位置，这次就算是我也不能放你过去。”羊女子抱歉地说，并不打算妥协。

    “我知道，我就是....”林霜开没有说下去，“....我能去哪里，能看到他的地方？”

    羊女子走到墙角，泡了两杯热茶：“我只能保证你在安全的地方作接应，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林霜开点点头，帮她把茶杯端上圆桌，继续翻看那些录像，羊女子也安静地没有说话。

    夜渐渐深了，林霜开的情绪平复下来。

    在离开战备室前，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一个无关的问题：“我知道现在不该质疑你的动机，可你为什么会知道....呃...”她作了个笼统的手势，“...就是这一切。”

    羊女子作出一个假笑：“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在管辖区长大的。”

    林霜开有些讶异：“那你为什么会在安定区？”

    “你再仔细看看那些记录，我大概比你还要熟悉它们。”她的指甲无序地敲击着桌面，像某种密码。

    “你逃走了。”林霜开恍然大悟，“你认识他，也认识我....我以为你会更年轻一点。”

    “没想到吧，兽人的年龄可是看不出来的，”羊女子这次的微笑真诚多了，“你刚到安定区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他给你留下的东西很好。”

    “所以你知道我会跟他做一样的选择。”林霜开陈述道，她终于放下对羊女子最后的那点猜忌，此刻她只当她是一位久未见面的jiejie。

    “我了解他所以我了解你。”羊女子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你的伴侣需要一点信念，犬类兽人总是一根筋，当年要和迪亚一起当个逃兵，怎么会到现在的地步呢？”

    林霜开捧起另一杯茶坐下来深思，不知道有没有把羊女子的话听进去。

    “你和他都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你们总是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羊女子端着茶走出门外，好心地帮忙关上了门。

    门外不远处，宵风来和秦昭同时回过头看向她，羊女子用口型对宵风来说“放心”，然后慢悠悠地端着茶往更远处走去。

    秦昭和宵风来对视一眼，朝羊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看上去比宵风来更忐忑一些。

    几天后，安定区宣布和兽人起义军组成同盟，完全放弃了先前中立止战的立场和一贯防守的态势，新的联盟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力压人类军。

    此时林霜开才知道他们跨越区域线的时候，起义军已占大势，管辖区是秉着歼灭的指令追杀他们，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营救行动在联盟军反击战的前一天，宵风来和安定区的小队一起潜入管辖区，羊女子亲自到区域线进行指挥，秦昭作为技术支持和她共乘一架飞行器。

    迪亚和林霜开在火力压制的分队里，他们负责控制行动不涉及前线交战，同时掩护运送获救人员的陆空载具。

    林霜开在飞行器上等啊等，即使她做足了心理建设，也不免为宵风来感到担忧，主屏幕上迟迟没有出现她想看见的信号源，时间的推移让她心跳得越发剧烈。

    传讯机警报响起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迪亚压着她的肩膀拍她的脸：“林霜开！你快要心跳过速了！！”

    她这才发现手上的cao纵杆都快被她掰断了。

    “嘿！冷静，那老兄会没事的。”迪亚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试图缓和气氛。林霜开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苦笑着说：“我还以为我真能放心呢。”

    “这句话留着你自己听听吧，人都过去了，你只能等他回来打他屁股了。”

    林霜开耳根子一红，咳嗽几声当作没听到，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打屁股”的画面，赶紧摇摇头想把杂念甩掉，结果越想越乱，甚至想到了怎么对着那条尾巴动手动脚。

    迪亚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如果林霜开再转一次头就会发现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管你在想什么千万别告诉我”和“这两口子玩得真花”，并且他暗暗决定送他俩一箱子空气清新剂作为新婚礼物。

    大屏上的地图泛着金光，红色的光点正逐渐被蓝色覆盖，一些熟悉的兽人面孔在远处出现，身上扛着伤员，或是自己就带着乱七八糟的严重伤势，接送的飞行器和载具纷纷离开回撤，一辆接一辆，昭示着任务的圆满完成。

    “怎么还不出来？”林霜开望眼欲穿，简直要把飞行器瞧出个窟窿，飞行器另一侧的倒计时也越来越近，宵风来的信号源还是没有出现，连迪亚都闭上嘴开始紧盯屏幕。

    时间的流逝仿佛在一瞬间被拉长，空气都不再流动，一切都静止了，只听得到林霜开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她听见了类似电报的声音。

    接着一道特殊的信号源在屏幕上亮起，她立即拉动cao纵杆全速接近，虚拟屏上的图像越来越清晰，宵风来的义肢接近报废，金属外层片片剥落，露出里面没有知觉的手臂。

    他抬头望向飞行器，接通了传讯信号：“任务完成。主人，请求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