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发

    天才刚明亮起来，浩东就已经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要到他父亲的家乡，心里面感到特别兴奋，昨天晚上他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但现在的他依然是神气饱满，状态绝佳。

    浩东简单穿了个裤子连牙都还没有刷便匆匆打开了房门快步来到辉南的房间。一打开房间，他吓了一跳：「爸，发生了什么事了?」辉南坐在自己的床上，整个枕头湿了一大片，他的表情相当惊恐。

    「没…没什么。」辉南看到了浩东答道。

    「这明明就有事，看看你的枕头!」浩东不信。

    最后斗不过浩东的死缠烂打，辉南只好说道：「其实……我刚刚做了个梦……。」

    「是什么样的梦?」浩东问。

    「这个…其实我也说不太上来……。梦的一开始，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艘渔船上。那渔船是那么的熟悉，原来是我爸爸的渔船。海浪拍打着船身，朝阳把大海染成了一片橘红，我望向船头，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那是爸爸。』那个背影太好认了，那壮硕的背影肯定是爸爸，还是年轻的时候……」

    「奇怪，那这样子怎么会让你吓出一身冷汗?」

    「先听我说完。我好高兴，隔了许久我终于见到了爸爸，我们还没闹翻之前的样子……」浩东听着他父亲的话，频频点头着。

    「但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怎么忘了爸爸的长相?明明生活在一起了数十年，结果我突然就忘记了!我大喊了一声爸爸，他没有回头，依旧是那个在阳光照射下的背影。我再喊了一次，他还是继续望着大海，然后我再喊了一次，结果……」辉南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更加恐惧：「我再喊了一次爸爸，结果突然有一隻黑色的怪物从海平面上衝了出来，那隻怪物……好巨大……好黑暗……，他的身体是一堆黑色的触手构成的……，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眼睛!但我感觉得到他的邪恶……就如同他的身体一样黑暗……。我大叫了一声，我看着爸爸，他还是继续望着船头前方……。那个怪物向爸爸衝了过去，没想到爸爸仍然站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动作。那个怪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瞬间，爸爸就在我眼前被那个怪物吞噬了……。」说到这里，辉南的全身开始颤抖着，那幕似梦非梦的经歷纵使已经过了半百仍旧感到惊魂未定。

    「我不敢再做下去这个梦了，我惊醒了，如今我还是想不起来爸爸的长相。」说完，辉南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水。

    「放心，这一切只是梦，你很快就可以想起爷爷的长相的。」浩东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安慰着自己的父亲。辉南看了看浩东，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希望还是无奈。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快准备出发吧。」浩东说。

    「也好，或许回老家去可以让我想起爸爸的长相。」

    浩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打开了房门旁边立着的衣橱，里面有他最喜欢的几件衣服。他打开了衣橱，从那用衣架掛着的七八件得意收藏中挑了一件优衣库(uniqlo)的白色衬衫，他挑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特别贵，毕竟优衣库的服饰可不是那种主打昂贵型的。浩东挑这件衣服的原因是那是辉南在他十八岁那一年送给他的成年生日礼物。

    衣服也都换好了，穿上袜子，浩东来到了客厅，听见他父亲还在房间里换衣服，等人换衣服的时候总是这么的枯燥乏味。浩东在客厅四周间晃，他来到了客厅最右边的那一个收藏柜，那是一个矮柜，在老旧的玻璃柜中摆了很多父亲以前在欧洲旅游时候的纪念品，有捷克的温泉杯、瑞士的铃鐺，还有在义大利买的蒙娜丽莎勋章。

    他看了看柜子最上头，摆着的是几间中世纪风格的欧式小屋模型，这模型做得一点都不马虎，从墙上的蘚苔到石阶的细微裂痕，做得相当精緻，据说是当时辉南在德国旅游的时候用很高的价格买下来的。

    浩东摸了摸那些模型，真的很精緻，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这时，辉南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打了个呵欠，他看到浩东摸着那几栋小屋。

    「不要乱碰!」辉南大声说道。

    「干嘛啦，爸!」浩东被突然的一吼吓得差点拍掉了其中一间蓝色的小木屋，幸好最后他有稳住。

    「不要这样吓人嘛!」

    「看你在那边碰我的收藏，我怎么可能不大声?要是你摔破了他，那可怎么办?那几间屋子可是……」

    「可是花了你好多钱才买到手的，对吧?」

    「知道就好。」辉南说。

    穿好了鞋子，父子俩走出了家门。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我对于家里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受。」浩东在关上门前暗暗咕噥着，辉南不懂他的话，也只是当作没有听见。

    「火车站，火车站!」浩东站在台北车站的大门前高兴地叫道，那蔚蓝的晴空将那车站的廡殿顶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是一个晴朗的一天。

    「喂，不要乱叫啦，你是小孩子喔?」辉南赶紧拉住浩东。

    「没有啦，只是很久没搭火车了。」

    走进了车站，来到一楼的大厅，那大厅正上方的天井洒满阳光，让整个车站大厅不须过多的照明设备便觉得豁然开朗。

    「今天要买到哪里的车票呢?」售票员询问。

    「爸，那是要在哪一站下车比较快?」浩东转过头问辉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从那边搭过火车。」辉南耸了耸肩。

    「不是啊，你自己说要搭火车的结果自己不知道在哪站下车?」浩东整个傻住，一个住在那边三十年的人居然不知道离那边最近的火车站。

    「我还以为依照你那谨慎的个性总是会事先查好呢。」辉南一派轻松地说着，彷彿这件事是云淡风轻一般。

    「真的是，我以为你会知道所以我才没查的!」

    「那你这是在怪我囉?」

    「不怪你还能怪谁?」

    「我没有知道最近车站的义务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最近的车站?」

    「我就不知道啊，你能怎样?」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我能怎样?」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之际，一个声音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斗嘴：「不好意思，如果没有要买票的话请离开这里，后面还有人要买!」原来是售票台的售票员，她试着压抑自己的情绪相当克制地劝道。

    「啊……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浩东赶忙道了歉便拉了他父亲到一旁去。

    「我想起来了。」辉南这时突然拍手叫道。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唉，算了。那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痾，应该是杨梅，不对，好像是埔心车站的样子。但好像也不是，应该是富冈车站啦。但富冈怎么感觉怪怪的啊?那可能是……」还没等辉南讲完，浩东堵住了他的嘴。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查，那个村叫什么来着?」浩东感到很无奈。

    「就是那个啊，朝…朝…朝什么村的……」

    「不会吧，你连这个也忘记了?」

    「啊，朝潭村啦!」辉南说。

    「富冈啦，富冈。」浩东用手机查了一下说道。

    「那就是富冈了，所以我刚刚说的也没错，就是富冈。」辉南得意地说。

    「那你刚刚应该要肯定一点的说…….」浩东压住怒气，毕竟现在的父亲可是患有失智症的患者，必须要多体谅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