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店

    H城武校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家花里胡哨的花店。

    魏鹤路过的时候被那满墙浓得流汁的红玫瑰晃了眼，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

    “哒哒哒”地脚步声从阁楼往下传来，能听出是个脚步轻盈的女人。

    柜台后面的帘子被拉开，一股烟味儿顺着纯白的雾丝呛人地飘散开来——

    “哟，”蒋春菲愣了一下，涂着豆蔻的指尖下意识掐灭烟头，“不好意思啊，小弟弟，刚才没注意有人来了。你想选点儿什么花？”

    是个眼生的女人。

    魏鹤漠然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玫瑰花没出声。

    蒋春菲把烟头扔到柜台的烟灰缸里，走到魏鹤身边打算帮他参谋参谋。

    走到魏鹤身边她才切实体会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有多高。

    蒋春菲踩着高跟鞋，竟然还是比这穿着黑色校服的高中生矮了一个头。她在这儿开店不到一周，武校执行的封闭式管理，工作日很少见到这里的学生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孩子。

    魏鹤不仅高，而且身材挺拔，自幼习武练就的一身煞气配合着他实在算不上白皙的肤色，面无表情的时候着实不像好人。

    蒋春菲无意识地抱住了双臂，有些防备，但面上还是轻笑着招待客人，“弟弟，买花是要送人还是自己留着装饰？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要是不介意，我给你点儿建议？”

    魏鹤沉默得吓人，没看蒋春菲，也没回话。

    蒋春菲也觉得有点尴尬，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带着微笑退后几步，还给他一点空间。

    正好这时大部分学生放学出来了，有两对年轻的情侣结伴走了进来，蒋春菲见魏鹤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招呼了他一声，便走过去接待其他客人。

    魏鹤看了一眼蒋春菲长发及腰的背影，伸手掐住一朵开得烂熟的红玫瑰暴力地揉搓了几下，然后双手插兜平静地走出了店铺。

    四月芳菲。

    魏鹤抬头，记住了花店的名字。

    ——

    今天的生意意外地不错。

    蒋春菲锁好店门，上到阁楼里随便煮了点儿白粥。

    本就不大的房间一下子有了寂静的感觉，老旧的时钟每走一秒都是“咔哒”的声音。

    蒋春菲恍若未觉，低头喝粥，身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嚼着自己做的咸菜看了一眼——“梁警官”。

    蒋春菲顿了顿，放下筷子拿过手机看梁禹的来信。

    信息内容有点长，不过都是好消息。

    蒋春菲的眼里难得流露出可以称之为欣喜的东西。

    之前逼迫蒋春菲卖身多年，甚至以贩养吸的那一伙人被连根拔起，死刑立即执行今日已经完成，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蒋春菲是真的自由了。

    蒋春菲高兴地从一包廉价的女士香烟里磕出一根烟，这种烟很冲，尼古丁烧焦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是足够放松她的神经。

    正当蒋春菲夹起香烟准备点火时，她想起了什么，把香烟和打火机全扔进了垃圾桶。

    她不一样了。

    蒋春菲把自己摔进老旧但柔软的沙发，看着天花板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蒋春菲没管，直到来电人打到第三通电话，才起身去接。

    “喂？”

    “春菲，”梁禹低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看到了，”蒋春菲把脸埋进臂弯里笑，“谢谢周警官特意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虽然她离开F城的时候那一伙人就已经被抓了，而且证据确凿，但是审讯、起诉、审判、执行一套流程下来，也还得花些时间。没想到，自己刚从老家料理完那团乱糟糟的家事，用存款在H城定居准备好好生活，就接到了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梁禹在那头也笑了，笑得欣慰。

    他耐心地询问了蒋春菲的近况，又再三叮嘱她有事不要怕麻烦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压下声来低语，“春菲，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蒋春菲的笑容一僵。

    “我……”她无意识地揪住自己衬衫的衣角，白色的绸缎衫皱成了一团。

    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把自己拉出深渊，给了她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安全感。她本来已经认命了，就算早早烂死在那里面也无所谓，是梁禹给了她希望，让她第一次能够选择回航。

    可是……

    “周警官，”蒋春菲的声音也柔和起来，“你跟你的太太还有小酥酥好好生活吧！我很喜欢她们……”也很喜欢你。

    梁禹年近不惑，早已成家，蒋春菲从销金窟逃出生天被送往医院，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梁禹的太太。

    梁禹的女儿小名叫小酥酥，刚上一年级，对着蒋春菲“jiejiejiejie”的叫个不停。

    她很感激梁禹，说是把梁禹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但是，她愿意为梁禹付出生命，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蒋春菲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还是很自私。

    她知道梁禹不可能放弃自己原本幸福美满的婚姻，然而，蒋春菲已经贪恋上了在阳光下活着的感觉，她不想做梁禹的情人，也不愿意成为拆散他婚姻上位的第三者——她只想好好地、坦坦荡荡地活着。

    “我明白了，”梁禹也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也有些如释重负，他站在阳台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在客厅玩闹的妻女，“春菲，常联系。”

    “嗯，”蒋春菲点头，“周警官，再见。”

    梁禹的这通电话冲淡了蒋春菲的喜悦，她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穿上围腰收拾了碗筷，又去楼下的门面打扫卫生。

    “咦？”

    蒋春菲打扫到墙角的一桶玫瑰花时，疑惑地弯下腰来托着一朵奄奄一息的玫瑰，“这是怎么弄的啊……”

    只见那朵原本开得灿烂的红玫瑰被揉得七零八落，花瓣上折断的深痕像是一道道溃烂伤疤，深红与浓黑混杂，花蕊都暴露在空气中，地上落了一片花色。

    蒋春菲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客人，那个高个子学生的身影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魏鹤面无表情的脸，浑身冷煞的气质，总能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嘶……”蒋春菲缩了缩肩膀，后背莫名发冷，她不再多想，把那朵玫瑰花放进垃圾袋，“这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