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处水如酒
彼处水如酒
成为女高了。 开学第一天，当然是新生自我介绍。所有人脸上都是干劲，看得我很累。 本科毕业，我才在精神卫生中心诊断出AS，以及共病ADHD。 我不能长时集中注意力，保持专注地完成任务。 后来才知道，高中后两年，我已经罹患非常严重的抑郁和焦虑。那时我的脾气阴晴不定，体重暴增快二十斤。 好在这三年的确玩得不错。 我妈在校外租了房，一个小套间，所以我基本独居。 那会儿，简中互联网正好蓬勃发展。 贴吧、微博、豆瓣、B站。 我用贴吧比较多，方便找到同个兴趣圈子的人。 然后接触到许多事物：网文、宅腐、配音、翻唱、手写、古风之类。 每天回家就拿iPad刷帖子。 那时候用微博的人不多，也没有什么超话广场厕所。 还有功能类似摇一摇，新注册的微博用户可以和随机用户互关。 我摇了上百人，应该都是真人。 也和班里十来位同学互关，不过那时候用空间比较多，没什么人在微博说话。 贴吧需要签到、水帖、拿经验，我等级最高的是「爱所以存在」和「瓶邪」。 耽美文化应该就是那时开始盛行的。 其实我到现在也从不嗑cp，AS可能都不太理解这种乐趣，那会儿只当找个还算小众的新奇爱好。 我投入比较多的，应该是配音、翻唱、手写和古风。 那时候都不嫌弃，反正背点矫饰的文字就当积累作文素材。 我习过传统书画，所以字写得还行，然后比较鸡贼地用类似中文的笔法写日文，成功混进了一个还算大的手写团队，成为难得的中日英三栖选手。 中考后的暑假，我翻了翻IAMPETH，决定练习最花里胡哨的一种字体，Business Penmanship。 斥巨资买了些蘸水笔、笔尖、墨水，还有几摞盗版教材。 结果大意了，没想到英文书法不比汉语简单，我很快就开始受不了枯燥的重复画圈，转而乱写。 偶尔换到Gothic，偶尔也勾两笔EP和ES。 直到现在，我的英文书写也乱七八糟，但是那会儿糊弄（应该是中学生们搞的）手写群友还是够的。 所以有天，突然有人cue到我，说我能和你换片吗？ 我问，什么换片，换什么片？ 她说，明信片啊！ 我赶紧百度。 哦，写信，挺浪漫的。 我说，好啊，还有人想换吗？ 那时点进明信片吧，都是征集笔友的帖子，楼主一般会发点样片。 那时大家确实比较单纯简单，搁现在我肯定不敢在网上给生人发住址。 不过我留的都是学校地址，因为我所租的精致公寓不提供信箱。 于是我发了第一个征集帖，拍了几张写好的明信片照片，中英都有。 回复意料之外的多。 我感到忙不过来，赶紧补充一句，回复请带样片。 我盘算着，我寄美美的片出去，要是收回的都是蚯蚓爬行的丑字，挺亏。 从评论来看，玩贴吧的确实基本都是小孩，于是我又到豆瓣发帖。 毕竟文青聚集地。 那三年内，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以及几名海外笔友都交换过明信片，现在还在我的书柜上累成厚厚一叠。 不知道大家现在都多大了，还有没有继续网上冲浪。 我印象最深的，有两名。 一位是个男生，用蘸水笔写了几行英文，字体是华丽的Spencerian，并且绘制了花边。 最令我自惭形秽的一张，我心想自己这半吊子演什么英文书法呢，被打脸了。 另一张来自一位豆瓣友邻，简介是电影发烧友，我看过书影音记录，接近四位数。 我心道，不错，看给你装的。 后来我出去旅游，都有给自己寄回一张明信片的习惯。 但是我家报箱钥匙被我妈弄丢了，痛苦。 这位豆瓣友邻，我在不久后和她加了微信。 原来是真喜欢电影，天天看，看完就在朋友圈发感想。 我问你是不是文科生。 她说，不是，我码农。 哦对，她补充，我是les。 写到这里，想了下，都快成年了，就不按时间顺序回忆了吧，分人好了。 那继续说这个女生。 我其实不怎么跟她聊天，太文艺了我有点顶不住，很难想象有比我还会包装的。 大概就是十天半个月聊几句，多数时间是她给我推荐电影。 都是什么影史经典或者小众佳片，听名字完全猜不到内容那种。 渐渐的。 我知道了，她比我大几岁。 她是成都人。 她在XX学校，读XX专业。 其他一概不知，她朋友圈太干净了，什么都不发，全是电影截图。 后来后来后来，我也读大学了。 当然不出所料，大学我也租了四年房，因为受不了寝室卫生间和公共澡堂和舍友。 这是后话，总之到我大一还是大二，我已经在外租房挺久了。 然后，离谱的事。 大约是五六月的一个凌晨，是的凌晨，已经一点过，我微信突然收到她的消息。 她：我到上海了 我：？ 我：欢迎 她：我能来你家借宿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心底缓缓浮上一个问号。 起码一瞬间有几十个问题涌进我脑子。 首先是，我们有那么熟吗？ 其次是，她怎么那么相信网友？不怕我是个男的？ 后来我又见过几位，发现大家确实都不怕，只有我怕。 然后是，你好歹给我讲一声。 我们甚至，这条之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因为平时只是偶尔聊聊。 现在一个半生不熟的网友说，床借我睡一晚。 我心想，谁怕谁。 然后我把我小区地址发给她了，收拾了下，穿了件衬衫下楼等人。 街道已经没什么车了，只有暖黄的路灯。 过了会儿，来了辆出租，停在小区大门口。 我脖子伸到此生最长。 下来一个女生。 我心放下八成。 还没看清脸，她就绕到后备箱去拿行李了。 我赶紧跑过去帮忙。 我说，呃你好，你是不是那个什么M。 她说，我叫XX。 她转过来了。 比我高一点，很瘦，像是素颜，戴眼镜，还算清秀，穿了件无袖背心。 一张文综能考280的脸。 她说，你比我想象的小。 我说，我只是显小，我XX岁了。 我说，走吧，很晚了。 我脑子还有点懵，我不知道我就一张床怎么让她借宿。 上电梯时她就一直盯着我看，有点像我的高中教导主任。 进屋后我说，上海租房很贵，房间小，可能很挤。 她说没事，明天就要从浦东飞澳大利亚了，只待一晚。 我心里呵呵，原来真地是来蹭房间的。 不过她马上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大袋东西，说都是给你的。 除了很多甜食，还有一支钢笔。 房费吗，投其所好那我就收下了。 我不大吃甜食，所以那袋蝴蝶酥基本都是她吃的。 我说挺晚了。 她说是，你先洗漱吧，我改点代码。 我说牛逼。 她带了两台笔电，一台Win一台Mac，听说程序员是这样，我不懂。 这段相处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她看起来很了解我，总能把对话接下去。 还有，她气质非常沉稳，明明素颜，五官不是那种明艳的美，但看着很舒服。 很耐看。 就是一种文艺青年的美。 我还是挺服的，你要我一年看几百部电影，我肯定是不行。 洗完澡，我换好睡衣，先上床溜到里侧了。 她说，那我去洗漱。 其实那段时间，我觉得我对另一个女生的感情有点越界，但那是我朋友，是我活二十年来，难得想好好留住的重要朋友。 我看着M阖上笔记本盖，突然讲话没过脑子，拿出平生最夹的语气说了句，你要洗澡吗？ 她转过来，看了我大概，有那么几秒钟。 她说，可以啊，但我内衣都在箱子里。 我说你可以穿我的睡裙。 约炮文学就不写了，反正我是枕头公主。 第二天中午她就走了。 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我开始偶尔会买点凯司令，偶尔吃吃好像不错，那支凌美也一直跟着我到现在。 她是去悉尼读硕士。 后来，她告诉我她恋爱了，对象比她大十三岁。 我说恭喜啊。 然后心想你不也是喜欢老女人吗怎么跑来睡我。 偶尔，她会评论我的朋友圈，渐渐就没了。 很正常，她应该移民了，可能和恋人一起生活很久了。 我没什么想法，跟那天晚上我预料的差不多。 只是后来有次和朋友聊到约炮，我说我有个炮友，如果算是，是豆瓣认识的。 她说搞不懂你们文青。 我说我去列表翻一下。 哦，被删了。 还是有点生气的。 气的是向来都是我一脚踢开别人。 之后好笑的是，我微信被删了，但我存了她手机号，前段时间用某一通讯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写着XX已加入。 我一看，乐了，这不是把我删了的那谁吗。 新注册时粗心给了通讯录权限就会这样。 她头像还是本人照片，戴着帽子，在澳洲拍的。 学签年份早过了，所以应该是成功润掉，祝她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