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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我家夫人,没有你找的苏尚仪。”“大司空迎娶的是荆小姐,小像奴婢可是见过的。”她冷冷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南君令,“见此令者如见天子,苏尚仪十日后即为南国王后,今日大司空扣押王后,可是要反?”她的声音极洪亮,前院与此处只隔一条狭道,“反”字一出,似乎廊上惊飞无数鸦雀。立在前院的郑都统双眸一眯,头上系着的白布条,迎风飘着个断头:“鸩杀丞相,扣押王后,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大司空若敢反,我手下十二卫就侯在门口,定当肝脑涂地,拱卫王上。”一时间,前院、侧院皆静默了一瞬,似乎空气都停滞不动,无数双眼,各怀心思地交织着。南风与东风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忌惮,就是这犹豫的片刻,苏倾开了口,“嬷嬷言重了,大司空素来忠义,怎会行悖君之事?”她扭了一下身,抓着她的两个嬷嬷见她面沉如水,手上皆放松了。苏倾站直,看了南风一眼:“是我回府探亲,误了时辰。”奶娘脸上这才带了一丝满意:“苏尚仪这才是识大体。”苏倾让人扶着上了软轿,远远地听见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和喊声传来,北风单薄的影子追着轿子跑:“倾姐,倾姐别走!”奶娘放下厚重的帘子,把外头的光景全遮住了:“走快些。”轿子让人抬起来,奶娘挤在苏倾身边坐着,轻道:“尚仪热么,打扇。”旁边的扇子慢慢摇动起来,掀动了沉滞不动的空气,持扇子的手腕细瘦,腕骨上有一颗瘊子。苏倾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人的脸没在昏暗里,似是察觉她看过来的目光,打扇的那只手怯怯地停了一停,随即更卖力地加快了。小小的轿子里挤了三个人,奶娘体格健壮,担轿的嬷嬷抬得实在吃力,途中要停靠一下,奶娘无法,只得下了轿子,挨个儿叱骂。苏倾掀开了帘子,借着一束光,回过头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春纤?”春纤消瘦许多,眼里哀哀的,似乎有了比从前多出许多的愁闷的情绪,微张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苏倾伸手抬着她的下颌,压住下唇慢慢向下,春纤拼命摇着头,慢慢地,喉咙里飘出了一声挣扎的嘶哑的气声:“哈……”苏倾见了那rou瘤似的断舌,指头麻痹了似的,从指尖凉到关节,她闭了闭眼睛。“对不起……”总是在关键时刻做哑巴的丫头,变作了真正的哑巴。燕成堇用她做探子,却迁怒似的憎恨和厌恶她这张告密的嘴。外面刚过了街市,喧闹声尚在耳边,天太热,抬轿的几个婆子坐在轿子杆上咕咚咕咚地饮着大碗凉茶。苏倾茫然想,要是走,此刻倒是好机会。春纤枯瘦的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她惊了一下,忙回过头,春纤抓着她的手腕,眼里泪水涟涟的,慢慢往外推了一推。走吧。走吧尚仪,莫说对不起,其实是我对不起你。苏倾呼吸着轿内闷热的空气,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反抓住她的手腕,掀了帘子跳下去,往外一拖,春纤眼睛瞪大,一只风筝似的让她带了出去。绣着牡丹花的圆形宫扇“啪”地落在轿子底的绒毯上。苏倾肺里似乎全是棉絮,没命地跑着,茂密的树冠如云,飘过人的头顶,踏过弧形的小桥,桥下的一条窄河,徐徐东流。她听得见春纤费力的呼吸,两人牵着的手越绷越紧,像一条撑不住力的绳子,终于,“啪”地一声挣断了——春纤让人扑倒了。着银色铠甲的大内侍卫,源源不断地从桥的两端涌过来,桥下的河像一条光带,折射着刺目的光。趴在地上的春纤给翻了个个儿,让人一巴掌抽得鼻血横流,苏倾跪在她身前:“大胆!”春纤瘫在地上,死尸一样地躺了一会儿,颤抖着爬将起来。后面跟着的侍卫围成一道人墙,一张张嘴都说着同一句话:“请苏尚仪回宫。”“这丫头煽动人心,其心可诛。”奶娘切齿道,“拉下去……”话未说完,她的脸色一变,因为苏倾正靠在桥柱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桥下流淌的河,那身形单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下桥去:“是我带她走的,若要罚……”奶娘在这双安静的眼睛里面看到炽烈的一把火,她好像预感到苏倾在想些什么。春纤也知道苏倾在想什么,她猛地挣开拉着她的人,没人能想到她有这样疯子样的力气,她向着苏倾仓促地福了一福,笑涡里挂着眼泪,摇了摇头。那道影子断线风筝般翻过桥柱,跳下桥去。“扑通——”苏尚仪初进宫时教导礼仪规矩,握着她的手一撇一捺地写“人”:“为主,要做良主;为仆,当为忠仆。一撇一捺,才立得稳。”她嬉笑说:“我认得这个字,是大人的人,贵人的人。”苏倾想了一想:“生而为人,不论尊卑。”她那时想,苏尚仪可真好,不像她的娘,从小骂她是婊/子、贱骨头。当了一辈子的老鼠,总算当了一回忠仆。点绛唇(十一)明宴的袍角被风卷起,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滚动,院子里齐齐跪着四个人,一个女孩子,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绞着双手。这是荆月头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立在风中,像一杆不动的旗,没甚表情地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苍白的脸。他一丝不笑,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座刻像,是一尊邪神,绝对不是一个丈夫。俞西风的背压得很低,几乎趴在地上,背上的剑柄高高地翘起。得到讯息后,他追了轿,但隔得太远,终究是被挡在一墙之外。明宴开口了:“你跑哪里去了?”“大人,”荆月颤抖着声音,“他,他是同我……”明宴眼角凌厉地扫来:“问你了?”荆月噤了声。西风说:“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