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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年幼的时候,宫宴向来都是两宫太后争夺权力的场子,她只是个老老实实的隐形人,便是这开口赐东西,也是迄今头一回。却怎么也没想到,赏的不是她素来最亲近的谢太傅,也不是下头的诸藩王重臣。而是庆明长公主身侧那籍籍无名,唯有一张脸生得出色的陌生郎君。一时不少人都将视线投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暗道:真是像极了。谢太傅是京中群英榜的榜首,容貌身世才干样样都叫其他高门子弟望尘莫及,可为人疏清冷淡,譬如檐上月、瓦上霜,透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清高。这位郎君眼角眉梢,都与谢淮像极了,仿佛是月华之下催生出的一个谢淮的影子。影子虽然不比主体光彩照人,却也因此叫人觉得容易亲近许些。桃玉糕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可女帝的行为却稀罕极了。女帝过了这个年关便是成年了,本朝虽然男女成婚较晚,但是帝王家要讲究传宗接代,因此一旦女帝成年,自然有的是人乐得给她寻觅好郎君。如今她主动提起一个年轻郎君,着实是叫人不想歪都难。在众人都打量冯汜的过程中,只有礼部左侍郎顾元华,悄悄地看向了一侧的谢淮。他原本正举簪去夹一颗花生米,动作在半空中便停滞了,那花生米咕噜噜地从桌子上滚了下去,掉到了地上,他怔怔地去瞧那花生米,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示意身侧的内侍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顾侍郎叹息着,心说:陛下瞧你的眼神总归不同,你这是为什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呢?那头冯汜出列谢了皇帝赐糕,楚王在一侧幸灾乐祸地笑,而庆明长公主的脸色则难看得像是要就地把人打一顿。不过她怨的到底是冯汜,是楚王,还是当今皇帝,那就说不准了。在场中人心绪浮动,唯有苏凝绿像个没事人,赐完了东西,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又见左右两宫太后今日暂时还不打算吵架,便悄悄叫了小黄门去传话,叫谢淮挪了位置坐到自己身侧来。谢淮举杯,按说宫宴之上为着防止有人酒醉闹事,呈上的大多是连妇孺都能饮用的甜酒,可谢淮却只觉得那酒酿苦涩极了。听了女帝传来的话,他抬起眼,往上瞧了瞧,小皇帝眼巴巴地瞧着他,看起来柔软又良善,只有谢淮才知道,她方才那一下,许就是故意的。她怨他忙不迭地给自己找皇夫,所以故意寻个最不合适的人选来气一气他。谢太傅活了二十多年,只觉得肝疼。养了十多年的白菜长了腿儿要跑不说,还偏偏要亲自寻一头猪来拱自己……那冯汜出身微寒,以色事人,左右逢源,苏凝绿她这是什么眼光!便是贪图那冯汜的容貌,难道……冯汜还能比他好看不成!谢淮惊觉自己后头的想法不对劲,方方上头的酒劲像被一盆冷水泼散了,他恢复了往日清冷的面色,冲着胡闹的小皇帝摇了摇头。苏凝绿却不死心,一下叫人跑腿给谢淮布菜,一下又叫人把谢淮往日最喜欢的菜色给挪到他跟前去,一时又说这葡萄美酒醇厚香甜,太傅当多用一些。连上头装了许久的透明人的东宫太后都瞧不下去了,道:“皇帝再是紧着你老师那头,也该看顾些旁的大臣们的。”她自打施家之事后良久不开口,一开口却仍然是训诫的语气,苏凝绿还没有回话呢,那边西宫太后先坐不住了,出声嘲讽说,“到底是老师,咱们大周尊师重道得很,谢太傅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可不是那起子得了势便得意忘形起来的小人,便是陛下多看顾些,又怎么了?”隆懿太后不甘示弱,“meimei此言差矣,在场的除了老师,还有皇帝的嫡母养母,还有诸多兄姊,难道都抵不过一个谢太傅么?”苏凝绿皱了皱眉。她私心里,并不喜欢旁人吵架的时候带上谢淮,因为她清楚谢淮并不喜欢这样。于是她开口把场面含混了过去,又偷偷地对谢淮眨了眨眼。那意思是:朕护着你呢,来十个太后都不怕的。谢淮见她眨眼,想到的却是小皇帝方才于众人之中,唯独开口点了冯汜那会儿的模样。于是他避开了小皇帝的目光,瞧着眼前精美的餐具,好像上头开出了花来,很值得他研究琢磨。等到宫宴结束了,各家次第退场,两宫太后也说身子乏了叫人扶着回去休息,苏凝绿却唯独叫留了谢淮。谢淮自然是知道她的主意的,瞧着她,“陛下都长大了,还要臣陪着守夜么?”“自然是要的,”她一本正经地说,“朕才十多岁呢,还是个孩子。”苏凝绿遣散了宫人,因着宴席摆在太液池边,如今入夜了,池边寒气阵阵,谢淮手中提着盏灯笼,走在前头为她照明,原先沉默着,想要同她说一说冯汜的事情,突然听了这样一句孩子气的话,便绷不住面色,微笑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想,方才许也是无心的。他莞尔说,“那陛下要几岁了,才不算孩子?”“朕年纪在长,太傅的年纪也在长,那太傅永远都比朕大,朕在太傅跟前自然永远都是需要陪着的孩子。”她振振有词。可等到见到提灯的郎君回过头来,她便觉得心头一跳。谢淮对自己的美貌,似乎总是缺乏客观的认识。他待旁人总是疏离冷淡的,必要时刻便是那个权势显赫的权臣,可唯独在她跟前,总是柔软而温和的,像是一泓清透到能见底的春水。她最禁不住这样的温柔,每每见他这样柔和地瞧着自己,都觉得心里欢欣雀跃,像是有很多只嘈杂喧闹的小雀儿在心间的枝头上蹦跶。谢淮拿她没办法,总归是单手提着灯笼,便能腾出另一只手手来揉一揉她的脑袋,无奈地道,“臣自然会长伴陛下的。”他想了想,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认真同她道:“……今日,陛下为何赐食给冯汜?庆明长公主甚是爱重她这面首,当时变了脸色,还同一侧冷嘲热讽的楚王起了些龃龉。”他努力地把话说得条理清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心里头的那股子酸气。苏凝绿见怪不怪地道:“朕就是为了瞧他们俩之间的笑话。楚王从小到大都三大五粗的,最瞧不惯小白脸儿,那日在老师你这边吃了亏,冯汜又同你有几分相似,他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那冯汜可不就要倒霉了,朕特特提起他,便是要楚王主动开口寻衅。”她越说越幸灾乐祸,“他们俩彼此掐掐架也好,给朕省些事情,省得有事没事都要来找朕麻烦。”谢淮无语:“……”果然,她如今哪里晓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