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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瞧着他铁青的脸,她僵笑了几声,再笑了几声,又笑了几声,然后终于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匆匆改口道:“啊,我饿了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少爷你才刚跑船押粮回来,应该也饿了吧,我去帮你要点吃的——”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开溜。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拿绳子将她捆起来,再塞块布在她嘴里,将她吊在粮房里晾个三天三夜。瞧着她嘻嘻哈哈一路和人说笑过去的背影,他实在很怀疑,她会有嫁得出去的一天。身为凤凰楼的风家大小姐,她尚未及笄就已有人来说亲,在那之后,前来提亲的人更是人满为患,但所有的亲事,从来不曾成功过。之其一,是风家老爷夫人挑女婿的条件太过严苛。之其二,就是这位大小姐的行为举止,完全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以往他有间暇顾她时,她还多少有所顾忌,等他出了门,待回神,一切已风云变色,因为老爷身有旧伤,夫人无暇多顾这唯一的孩子,对她心怀愧疚,不觉间竟宠得她无法无天。那对夫妻非但让她男装打扮在外乱跑,甚至还假造了小银子这个假身份,说小银子是风家远房的亲戚,因为父母双亡,特来依亲,要大家当小银子是小少爷。她从小就爱玩,身为娃儿就常乱事了,这一当男孩子放出来,完全就是脱缰野马状态,成天尽惹麻烦。这种事,当然瞒不了多久。扬州城内,只要有点心眼的,都早已晓得风家小姐的夸张行径,但她可是凤凰楼的大小姐,大多数人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当今王公贵族也常有女眷光明正大的男扮女装出门游玩,因此大伙儿也对这事见怪不怪了。只是他可从没听过有哪个公主千金会跑去花楼找姑娘,包下画舫游船河,或者到赌场和人赌博,结交江湖豪侠、市井流氓。虽然她怪异行径传闻很多,但她容貌姣好、家财万贯,还是有些不怕死的豪门少爷接二连三的上门提亲,但她对那些人丁点兴趣也没有,整天只会扮做小子在市井里瞎跑。她不小了,却总还让他提着心。阳光在绿柳间洒落,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将心思从那丫头身上收回来,大步走回粮行,和掌柜的确认这回的船货。粮行里,人来人往,很快的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而那说要去替他找食物的风家大小姐呢?当然,她不曾再出现。不过,午时,他的桌案上确实出现了一碗凉面,和一壶冰透的枸杞菊花茶。面,是新鲜小麦现揉的手拉细面,搭上一些甜瓜丝,一大匙胡麻酱。面碗是黑的底,红的边,素白的面搭上青丝黄酱,盛在碗里分外鲜明。菊花,理所当然是上好的贡菊。小小的菊花,开在白瓷碗里,红红的枸杞轻轻点缀,透着一抹凉意。人,他是没瞧见,他忙得才刚能坐下而已,但他清楚知道这东西是谁弄的。凤凰楼里,虽不乏能人巧匠,但人人都知道,他向来吃得随便,没有丁点雅兴闲情。只有她,会这般坚持。看着那碗面,和那菊花茶,他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凝望着那在杯中盛开的菊花,仿佛听见她银铃般的笑。不自觉,心微暖,淡淡甜。搁了笔,他举起筷,慢慢的,在夏日微风中,吃了那味道粗犷中带着纤细滋味的面,喝了那让人暑气全消的茶。正文第2章(1)一日将尽,弯弯的新月,上了枝头。热瑟的清水,哗啦哗啦的从墙上的石虎口中流出,淌入宽广的浴池里。这池子很大,长宽都数十大尺,足足能让五个大男人在里头躺平。浴池旁的灯火稳定地在琉璃罩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蒸腾的热气,充满一室,教澡堂里的事物忽隐忽现,瞧不太真切,但依然能隐约看见,一名体魄强健的男子半坐仰躺在浴池的最深处。他双手交叠在结实的腹部上,赤裸的身体泡在热水之中,仰着的脸半覆着微温的湿毛巾,只露出了口鼻。热烫的水,让男人一点一滴的放松了下来。当四下皆无人踪,疲倦直到此时,方略微显露出来。水波荡漾着,围绕身旁。恍惚中,似回到从前过往,听到了娇嫩的语音轻响。货分为三等,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阿静、阿静,我念的对不对?”“嗯。”“你有在听吗?”“货分为三等,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大男孩张嘴淡淡的重复之前入了耳的话。春的夜,风微凉,淡淡花飘香。一灯如豆,将桌案书册照亮。“你在看什么?”小小的脑袋瓜,晃了过来,好奇的趴在男孩前方,眨巴着乌黑的大眼问。“孙子算经。”他头也不抬的回答。见他看得那么认真,她抛下了前些时日他抄写的宣纸,歪着头瞧他身前那本书册,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几许,她忍不住自顾自把看到的字念了出来。“九九八十一,自相乘,得几何?答曰:六千五百六十一……”念到一半,她拧起小小的眉头,伸出手指指着那个很多笔划的字问:“这个字怎么念?”他瞄也不瞄,直答道:“术。”“树?柳树的树吗?”她瞅着他再问。“算术的术,但和柳树的树是同样的音。”他说。她点点头,慢慢的继续念:“术曰:重置其位,以上八呼下八,八八六十四,即下六千四百于中位。以上八呼下一,一八如八,即于中位下八十。退下位一等,收上位八十。以上位一呼下八,一八如八,即于中位下八十。以上一呼下一,一一如一,即于中位下一。上下位俱收,中位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她念完一般,蓦然停下,紧揪着小眉头。奇怪,明明上头每个字她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她却一句也看不懂。她不甘心的盯着重复一看再看,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两粒眼珠子都斗在一起了,却还是有看没有懂,这才死心抬起头,闷声问。“什么意思啊?”终于,年岁稍大的男孩抬起了眼,看着那才六岁大的女娃儿,她支在桌上,小小的手捧着自个儿嫩肥的腮帮子,一双黑瞳咕溜溜的,满是好奇和困惑。“这是乘法。”他提起了笔,拿了张宣纸,边说边写,示范给她看一遍。她歪着头,在他的解说下,恍然大悟,但仍忍不住问,“这可以干嘛?”“算帐。”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不会死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