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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更能理解那些古帝王为何要丧心病狂地追求长生。在永恒的生命面前,权力,财富,道德,名望,美色这些被世人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无足轻重。我颇有些嫉妒地看着他。此人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摇头笑笑,似乎在笑我不够高明。“当你目睹父母兄弟一个一个死去,他们后代与你而言,陌生又不成器。若不流浪,不久就会被视作妖孽,天下之大,有人烟之处都不可久居。在漫长的岁月里,好不容易逢着一个愿意理解你,善待你的情人或者友人,可他们又会很快死去。再说,他们即便不死,也终是无益。一百年里,再好听的声音也听烦了,再美的样貌也看腻了。曾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不该辜负自己的万寿无疆,于是纵情声色,想方设法,将名妓,处子,名门闺秀,俊俏寡妇轮番睡过去。温柔乡真是好,好得我脑袋空空,不知昼夜。可有一天,一觉醒过来,看见身旁□□的女人,一堆白色的rou,我吐了。吐得昏天地暗,几乎将整个肠肚吐出来。我又开始靠玩弄权术来打发时间,这可比女人更叫人沉溺。我曾一句话,就轻易决定了千万人的命数,左右的人心怀敬畏,诚惶诚恐地揣摩我的喜怒,而我理所应当地视人为蝼蚁,一家,一乡,一城,一国,不过大大小小的蚁xue。可成日里勾心斗角,使我心力交猝,再说,高处总是分外严寒。于是我就像逃狱一样逃开那样的日子。我要去寻求圣贤之道,可越寻求就越失望。最后我发现,苦难才是人最能忍受的,最能激励人活下去的东西。我于是走进最贫最贱的人群之中,在整日的饥寒与劳作之中,重新过活,对华衣美食,对女人,又有了欲望。每过一段安逸日子,再去受一回苦,我靠着这个办法,勉强不对生命厌倦。当然,过去的这一切还不是最可怕的,我最怕的是未来。万事万物都有始有终,是吗?”“自然。”“那么,或许有一天,就不再有人了。天空不再有飞鸟,水中也不再有游鱼,土地上再不生长一根杂草,所有走兽消逝。整个天地间,就只剩我一个活物,这一天虽然远,但终会到来。之后,人所留下的城池,宫殿,语言,文字亦渐渐消逝,踪迹全无。一直到那时,我还活着。”“这听上去似乎有些可怕。”“我每念及此,总觉恐慌无力。”“你难道就不能自我了断?”“了断过,可我没有‘死’。其实,比起我来,你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作鬼魂时,在那条破河的烂泥里,时常一睡就是百年,清醒的时刻其实并没有多久。沉睡者哪里感受得到痛苦?”“睡着的家伙也不一定就过得轻松,他很有可能,在做噩梦。”“梦是混沌,在混沌中,再尖锐的痛苦,也显得温温吞吞,不难忍受。”“是吗?那么,若有一日我陷入长梦中去,但愿谁也别来叫醒我。”“长梦又有何趣味,我此次前来,就不打算回吴越了,你随我走,我会为你找许多乐子。”“我对你全无用处,何必想着将我拐走。”“每过一些年,除了受苦,我也为自己挑选不同的伴侣,权力,钱财,诗书,猫狗,花草,这些东西都能跟人作伴。可真正能让人不寂寞的,还是另一个人。”“人很多,为什么非得是我。”“对我而言,遇到故友,远比结交新人更好。”我也爱故人,也以为随朔然先生走是件很好的事,一个永远不会死去的朋友,多么好。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朔然先生,跟着你,虽然快乐,可我自己该走的路就走不完了。”“朔然,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名字了。我如今叫吴十三,是从吴越来的制弦师。”“原来就是你,你不是水土不服,病了吗?”“那只是个借口,我想先看看梁都的风物再开始做正事。”“那你看够了吗?”“看够了。”我便让他开始做正事,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给他看古琴的弦。“幸亏是遇上了我,不然你找一百个制弦师也是白费功夫。这弦是由古蜀国一种乌蚕吐出的蚕丝所制。这种蚕丝通常被纺成丝线,织成绸布,做成大敛之服。因其千年不腐,又毒性极强,使蚁虫难近。早如同汉王朝的金缕玉衣、银缕玉衣一般,只有王族才能使用。因这丝的毒性,纺线时要死一个人,织布时要死一个人,裁衣时又要死一个人,这三人就是死在死者之前的殉葬者。制成活人用的琴弦,亏他们想得出来。你应该好好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再用那把琴弹几次曲子,你也要死了。”他这般说着,自己却盘腿坐在门首,鼓起琴来。又是那首曲子。这是我第一次听这琴音而没有入梦。在清醒中冷眼听完这曲子后,发现它其实平庸至极。要非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过是音调有些悲戚罢了。先前被它蛊惑着入梦,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他要离开“这其实是张不详的琴,它被人诅咒过。”朔然先生弹罢,故作高深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有个不是人的女子,也这样说过。”“你知道就好,记住,不要眷恋前世,也不要与梦境交易。”“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医治莲若?”我问。“你是大夫,我是制弦师,医她的法子,怎么来问我?”“我猜你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也有那么几年作了最好的大夫。”“开元十四年时,我医死了个小女孩,从此就不再是大夫了。”“就将莲若当作是当年那个女孩,她现在长大了,你要救活她。”“乌蚕的毒,可由乌蚕化作蛾子后翅膀上的粉末解去。不过,乌蚕早在魏国灭蜀时就已绝迹。”“真的找不到了吗?”“找得到,只要你先为我找一把斧头来。”我不知他要斧头何用,但还是向邻人借了来,终究还是信了他。曾经是朔然先生的吴十三持着斧头,赞了句锋利后,就像劈柴一样,将古琴劈开。“这是何意?”我大吃一惊,强压下胸中怒火,哑着声音问。“你要找的乌蚕就在被我劈开的木头里。”“这不是木头。”我说,俯下身去查看被劈裂的琴板。被蠹虫蛀过的朽木不可能用来兮琴。而这是把好琴,即使作为陪葬,与死人一起被埋在地下多年也依然是。琴板木质纹理细腻,如同细石一般。但断开的裂面却镶嵌着一颗光泽质地如玛瑙般的黑茧。“这怎么可能?”“在这茧中,有只乌蚕等待着破蛹成蝶,它等了一千年,等到从未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