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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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经生气了 65 “你们最好赢。” 躺在地上暂且无法动弹的藤原爱美流露出与苣屋骏太郎如出一辙的、懒洋洋的神情,混杂着无所谓的漠然,以及疲于思考的怠惰。 Player:33000。梅花King:35000。 Amy把手枕在脑后,在炎热中躺了一会儿,仍然觉得头晕目眩,太阳亮得像某种工业灯光。汗水似乎不断通过皮肤向外蒸发,她身上黏糊糊的。她听见远处有跑动的声音,水鸡在呼唤她,但奔向了错误的方向。Amy希望有栖能利用手环的无效状态,她不想再像一个独自逞英雄的倒霉蛋一样收拾残局。 ——“两队分数均发生变化。梅花K队领先3000分。” “怎么回事?” 少女吃力地抬起身。 “骗人的吧!谁又被捉到了?” 当Amy拖着脚步回到阵地时,就看见满脸沮丧的水鸡光和宇佐木柚叶。 宇佐木的双臂和小腿满是新鲜的擦伤,有栖良平揉着头发,布满汗水和灰尘的脸已被泪水打湿。 “……豪谦找到了久间,梅花K队全员在阵地守备,”水鸡说,“已经,没有机会了。” “明明有栖已经创造了机会,我却被豪谦抓到了。”宇佐木深深鞠了一躬。“没能抓住机会再获得一万分,都是我的错。” “不,我们已经尽力了。”有栖说。“我的主意一开始就不够好,抱歉。” “这是什么情况,安慰大会?”Amy环视一周,盯着有栖看,“我想不出好策略,才把出主意的任务交给你,现在有栖你的意思是,彻底放弃,让我们全都等死?别开玩笑了!我可不能死在这里!” “……我去找道具。” 宇佐木转身就走。 “已经没有意义了。”有栖目光呆滞。 “这是为了自我满足,”宇佐木说,“但是,我想用尽全力,直到最后。” “她真坚强,但我做不到。”水鸡和有栖擦肩而过,“Amy争取了机会,但我们都没能把握住……我们都没能把握住。” “所以,这就是全部了?”Amy匪夷所思。有栖和龙田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她不想再看两张如出一辙的绝望面孔,于是飞快地扭身离开。肾上腺素飙升时的兴奋褪去,Amy绕过一片集装箱,捂住隐隐作痛的肋骨,靠着铁皮慢慢滑坐在地。 说来可笑,Amy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梅花K的游戏里,连可能性都没想过,仿佛战胜梅花K、再与战胜方片K的苣屋骏太郎会合是理所当然之事。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心烦意乱,肌rou和大脑也到了临近极限的状态。 少女忽然想起她与夫人共度的一个午后。对方在读一本红封皮的原文书,轻声细语地叙述北美大地曾发生过的血淋淋的历史,在上帝之舍里抵御异教徒的军队,但野蛮人在屋顶砍出了很多窟窿,从上方放箭射击。最后圣坛被推倒,神龛被洗劫一空,苍蝇爬满死者被割了皮的无发头颅。 “加州伯克利大学的蒂姆·D·怀特发现,根据距今30万年的化石头骨显示,割头皮的做法自古有之。” 老妇人合上书,动作非常优雅。她微微一笑,眼神出奇的天真。 “被割头皮的军人亦是那片土地的侵略者。”Amy记得自己如是说。“向神祈祷是逃避责任、懦弱的表现,一切都是人类干的。挥舞传教的大旗屠戮原住民,是人干的;对侵略者处以极刑,也是人干的。” “就如同我们的行为。”老妇人表情不变,只是眼睛略有暗淡。“对于人类干的事,我想,即使是神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 梅花K并没有规定手环不能取下。Amy前后翻转手腕,抚摸腕骨和指骨,抚摸过每一寸皮肤。 “即便不择手段,我也必须活下去。” 说出口的决心干巴巴的,音调远比Amy想象得古怪,可又像沙袋一样重甸甸的。 找到龙田并没费什么劲儿,因为他根本没离开阵地。选择龙田是因为他的手环里有超过一万的积分,只要拿到这个手环,再趁机引一个梅花K的成员离开阵地,就能扳平最后的五百分差距。 必须感谢宇佐木不放弃的精神啊。 Amy仰头眺望大屏幕上跳出的2000道具分。她已筋疲力尽,宇佐木想必也早已体力耗空。 出乎她意料的是,龙田在用集装箱的门板猛砸自己的手。 棒球帽下的年轻面庞因剧痛而扭曲,短而多rou的鼻子周围全是汗水,戴着手环的左手手背已血rou模糊。龙田的行为多少让Amy感到震惊,她微微张着嘴,疾步跑过去:“你在做什么?” “……我的手环里有11000分,如果让有栖偷偷戴上,就能以两个人的分数战斗!” 青年的声音因痛苦而破碎不堪,但Amy还是听清了他的意思,顿时心下复杂。 这是她正考虑的事,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搞到龙田的手环,为此她已经做好击伤同伴的准备。她看了一眼脚下的血迹,然后再次抬起脸望着龙田:“你……” “拜托你,帮帮我,我知道你很厉害!”青年握着滴血的左手,恳求道,“我自己做不到,拜托你帮我把手环取下来!” “……用铁门砸的话,会造成开放性伤口,你会死掉的。明明连杀死敌人的时候都闭着眼睛,却敢面对自己的死亡吗?” Amy走上前,扣住龙田的肩膀。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总是在逃避,但这样的我,也想为队伍做些什么!我不能接受大家被我害死!”龙田大喊出声,“拜托了!要没时间了!” “我明白了。” Amy将龙田按倒在地,左膝压在他的手腕上,扯下薄外套裹住他的手:“先试试我的办法。接下来,我会试着将你手部的骨骼砸到脱臼,这样就能取下手环,因为时间紧急,有可能会骨折,但总比你的办法好。” 龙田的眼睛亮起来:“好!拜托你了!” Amy眯起眼,确认呼吸没有出现紊乱。她屈起手肘,像一块不会轻易融化的坚冰般冷静,估量着角度,一下一下砸了下去。 66 “你在做什么啊!” 有栖良平冲来的时候,Amy正拽着龙田腕上的手环。撕破的衬衫袖子沾满了血污,青年用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手臂,就着血液的润滑,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手环扯下。 猝不及防下,重心不稳的Amy被推倒在地,双肘擦过地面,拖出两道血痕。有栖跪在龙田身旁,笨拙地捧起他的手,厉声吼道:“龙田!龙田你还好吗!” “我没事!”龙田紧张地提起嘴角,“是Amy帮了我,我想出一个好主意,你拿着我的手环去找梅花K,我们就能赢了!” 有栖一脸震惊:“你们疯了吗?” 龙田塌软的五指搭在有栖手里,里面骨头不是脱臼就是碎了,布满细小的伤口。有栖盯着龙田手背处两道豁裂的血痕,又看向集装箱门侧大片的血迹,质问道:“那也是——” “那边是龙田自己砸的,如果按照他的方法,就离死不远了。” Amy干咳两声,不紧不慢地说:“你现在必须拿着龙田的手环,去做你该做的事。” 她将沾满血迹的东西扔进有栖怀里。青年颤抖着手,捧起那似有千钧的手环。 “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Amy吐出一口气,略带轻松地弯起嘴角,“有栖?你还在等什么?” “……你为什么,还能……”有栖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了句话。 “什么?”Amy奇怪地侧脸。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啊?”黑发青年咬着牙,带着哭腔,“龙田他,手变成这样了啊!”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恐惧,就像在看一个危险又异乎寻常的存在。 Amy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加深笑意。 “啊,你说得没错,我忘了告诉你,我是反社会人格。” 少女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过去揪住有栖的衣领,攥起拳,用力砸了过去。 “Amy!快住手!” 闻声赶来的宇佐木尖叫一声。 “呼,早就想这么做一次了!” Amy无视了宇佐木的阻拦,用冰冷的声音说:“如果你还不行动的话,我下一个出手的对象就是宇佐木,明白了吗?” 有栖良平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一只手捂着脸颊,捡起龙田的手环,跌跌撞撞地向远处跑去。 * ——“两队分数均发生变化。玩家队领先500分。” 无机质的女声在游戏会场的死寂中震耳欲聋。 “我啊,是真心觉得,能用一只手的代价换取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Amy撕开外套,将龙田的左手固定好。青年唇色惨白,但失血量尚在可控范围,只要游戏结束后接受妥善处理,就不会危及生命。 但这一幕依旧过于惨烈,宇佐木用怀疑的视线看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如果我有一万分的话,也会这么做。”她说。 “……可是,龙田是我们的同伴,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宇佐木的脸蒙上了阴云。“如果取不下来的话,你会……杀了龙田吗?” “说不好喔,大概会吧?”Amy咧嘴一笑,“毕竟没能守住阵地的,就是龙田啊。” 宇佐木像被火烫了似的扭头,避开Amy的目光。 * “……原来如此,你的那两个队友,真是比牺牲了设乐的我还变态啊。” 久间看着有栖背在背后的手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通关所有游戏的答案了吗?”有栖目露渴望。 “久间,你对自己队友的感情和我们一样,一次又一次在殊死搏斗中活了下来,是一场又一场游戏的赢家。但就算通关所有游戏后,你们也回不去,只能成为这里的公民,对吗?” 久间望着远方的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答:“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一定就是事实。” “选择权永远在你们手里。” 男人踏上高处,向着大海张开双臂。 “也顺便帮我向你的同伴带句话。” “希望她找到自己活着的真正理由,不止是别人的意义。” * 从天而降的激光抹杀了梅花K队成员后,有栖也将久间的答案带回了团队。 “……临死前还要多管闲事,真有那个人的风格。”Amy轻笑一声,左腕的手环应声而开,她解下来看也没看就扔到脚下。“承蒙关照,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有栖走过来,冲少女微微鞠躬。“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风吹过Amy的肩膀和头发,阳光照进那双漫不经心的碧绿眼眸。“我有我自己做事的方法,自己的感受方式,不太管现世道德如何看待。有栖当然不必接受我的做法,也不必感到抱歉。” “Amy?”错过了大部分的水鸡试探着开口。对方身上凝着一种格外沉郁的暮气,像是一种和夜晚的黑暗一起存在的,绝对的孤独。 她投向有栖的眼光并非责难,只是在确认什么。 接着,Amy大步走出集装箱圈出的游戏会场。 穿过通道,跨越铁门之后,Amy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几缕白金色的发丝翘在兜帽外,背对着她靠在门外的一角,身体巧妙地缩在阴影中,避开了刺目的夏日阳光。 空屋一般的心脏浮出一股暖意。少女像被拉线唤醒的蒙眼人偶,从走变跑,但在砸向对方后背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白发青年若有所觉地转身,唇角惯常的、恶作剧似的假笑变得耀目。 “……我来了。”Amy嘟哝一声。 “欢迎回来。”苣屋声音沙哑地回复。 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看着他。眼神像是停留在某处遥远的地方,某处比深夜还黑暗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陷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苣屋敏锐的视线扫过Amy,少女前额的黑发被汗水浸得卷曲成缕,肘部带着擦伤,肌rou不自然的颤动着。 在头脑运转之前,苣屋骏太郎的身体已经快速上前,张开双手,用力将对方拥到怀里。 Amy看向苣屋的眼睛,想说些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放任自己沉入他的臂弯,坠进力竭带来的虚脱之中。 “啊,不妙。”短暂的讶异后,白发青年眯起双眼,看向走出梅花K会场的有栖一行人,总给人轻快感的白皙面庞浮现出危险之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已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