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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里,将军府的正堂里烛火通明。秋玉恒穿着夜行衣被府中家将按跪在地上,手臂被反扭在身后,疼地他呲牙咧嘴。秋夫人对着他这拧巴的性子颇为头疼,唯恐自己会心软,便将此事全权交由老太爷做主,万幸老爷去了刑部值勤,若被他知晓,今日之事非家法伺候不可。秋老将军披着黑裘坐在上位,显然是睡到一半被叫起来。他的双眼锐利,声音不怒自威,“夜闯国相府是哪个的主意?”木童赶紧跪下,顺势道:“回太爷,是奴才。”秋玉恒挣脱了家将的束缚,冷了脸,“爷爷你别吓他,这个事情是我的主意。我就想去看看她,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去见一面怎么了?”“少爷您别说了……”木童见老太爷脸色难看,心里直叫命苦,本来几板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少爷再说几句就得闹到关禁闭的地步了。秋玉恒语声更冷:“你别怕,一人做事一人担!板子打不到你身上。”秋老气得想将茶泼他脸上去,看能不能泼醒这个不争气的混球。往日再胡闹他们都可以由着他,可国相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府邸,他深夜擅闯,燕相发怒将他杖毙都是情有可原。“从明日起,你就给我滚去兵部历练,从最小的车兵做起,没给我连爬三级不准你回来!”秋玉恒抿着唇,“我不去,我没看见燕一一之前,我哪都不去。”“你少给我犯浑,”秋老爷子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抖了抖,茶水四溅,“太医都说了没办法,我们不解除婚约,你还想娶尊牌位回来不成!”秋玉恒赌气说道:“我宁愿娶她的牌位回来,我宁愿和她的牌位过一辈……”“好,好,你去!你最好现在就去!”秋夫人因他这话起身怒指而骂,失了往日贵夫人的仪态,“反正你什么脸没丢过,什么笑话没闹过!也不差这一回!”秋玉恒侧目,俊脸绷得死死的,“这话可是娘你自己说的,儿子回头做了,你可别又跑来骂我。”“你!你!”秋夫人心口一噎,被气了个结结实实,跌坐回椅子上,恨铁不成钢道,“国公府的事情过去才几年,怎么?你这么怕城里没乐子,非要把将军府的脸面往泥里踩才甘心!”这话有些重了,秋玉恒识相地没再接话。秋老爷子蹙眉,语气不容置喙,“行了,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还嫌自己名声不够差吗。”秋玉恒攥紧了拳头,嘴边的我没有胡闹死死忍了下来,心中反被激起了怒涛般的感情。没人理解他的焦急,没人在意他的心慌,更没人察觉他的失望,他活不成他们期望的样子,便只要做到不惹是生非就好。一刹那间,他忍不住想起她,想起的是她温柔的吻,轻笑的调侃,想起她说玉恒不是小孩子了,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她露出的疲惫,转眼一切变成一道模糊的背影,她正在离自己远去。秋玉恒忽然心慌,心里的感情随着这份心慌被肯定。在这个时候他疯狂地渴望成长,渴望力量,渴望能再见她一面。渴望一旦涌现,便一头刺破土壤深深扎根,一头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秋玉恒握拳,抬头,眼里仿佛有什么光被点燃。“爷爷,孙儿要娶的人只有燕一一,如果不是她,孙儿宁愿终身不娶。”老爷子被气笑了,指着他,压抑着怒火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听听,都听听,才屁点大的瓜蛋子敢和我说什么终身!我关你一年保证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秋玉恒无惧怒意,“爷爷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拙劣的激将法让老爷子心里失望,冷眼看着他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秋玉恒被那逼人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凉,顶住了压力,“如果爷爷不敢,就当孙儿没说。”“赌什么?你吃的用的花的哪样不是我给你的,你要拿我的东西和我赌什么?”秋老爷子怒极反笑。秋玉恒被说的心里刺痛,表情却没有退缩,“就赌孙儿会在十天内出人头地,如果孙儿做到了,孙儿要娶燕一一,哪怕是娶她的牌位,爷爷也不准拦着。”老爷子眯着双眼,想了半晌,挥手阻止了要说话的秋夫人。“你做不到该如何?”秋玉恒将上身挺得笔直,声音坚定有力,“任凭爷爷处置。”*十天里,秋玉恒做了三件事情。他从秋夫人那偷出一副他前年亲手打的头面,卖去了城里最大的首饰店翠玉轩。掌柜翻来覆去看着这顶精致华美的头面,惊艳之下,忙声追问这设计、这雕工出自何人之手,问他从哪里置得。秋玉恒涨红了脸,说是昔日拙作。掌柜大喜过望,追问可还有类似的设计图稿。秋玉恒说有的,明日就给送来。第二日,秋玉恒拿出个精致的描金檀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几十张头面、步摇描样图稿。掌柜见这匣子就已经是抽气连连,一整块的檀木做面,竟有人舍得在上面雕着十几朵莲叶,惟妙惟肖不说,莲叶上的露珠甚至拿圆润的珍珠镶嵌,仅这匣子怕得要值上几百两了。在看面前少年衣着精细、气质贵胄,掌柜已经在心里认定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拿了家中姐妹所作的图稿来换点黄白之物,用意么,自然是无聊消遣来的。掌柜也不敢随便欺生,开口想以一张一两的金额全数买下。秋玉恒不差银子,阔气地道:“这里有三十几张,折价二十两好了。”掌柜喜不自禁,当下结算了银子。秋玉恒故意露出了贪财的笑容,让掌柜心里咯噔了一下,待人走后忙唤小二跟去,看看究竟是哪家府上的。小二没一会回来,垂头丧气地说跟丢了。掌柜心慌之下再去看那些图纸,一张张细看下来,刚想松一口气时,视线落在最后三张图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之相。小二忙探头一看,见是几张设计弩箭的图纸,不由好奇问:“掌柜的,这有什么古怪的吗?您怎么吓成这样?”“蠢货,百姓私造兵器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人不知是何来历,竟要这样陷害咱们,走,我们把这东西交去官府。”第三日,秋玉恒在打翠玉轩过时,被官府的人逮了个正着。……几日后,燕云歌在铺子里看着最新的消息,足足愣了有片刻。她手边的一盏茶彻底凉了,微凉的茶水入喉刚好压制了她震惊的心绪。“老大,出什么事了?”赵灵今日是小二打扮,从外头进来看见燕云歌失神模样,劈头就问。季幽是跟着一起看的消息,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解释说道:“工部日前献上了一张弩箭的图纸,弩坊署做出来后,的确威力惊人,陛下非常满意,过问之下才知道图纸出自将军府上,而画这个图纸的秋玉恒因私造兵器正被关在京兆府里。”“按说唯一的孙子出事,将军府早就该派人来求情,没想到无一人跪求殿外。陛下对三张图纸爱不释手,好奇之下召见了秋玉恒,问他可有办法改造路弓、强弓,没想到秋玉恒当场就将图纸画了出来,陛下大喜之下给他封了个军器署参谋的职位,更称他是栋梁之才。”“现在,京里就属秋玉恒名声最热,街头巷尾的全在讨论这事。”赵灵惊讶,“看不出来那小子这么能耐啊。”“远不止这,秋玉恒昨日向陛下请旨,让沈太医去燕相府为燕小姐诊脉,陛下答应了。”赵灵瞪大了眼睛,回过味来,连声称道:“厉害厉害,这是一环扣一环啊。”燕云歌闭了闭眼,伸手揉了揉眉心,“秋玉恒连陛下的贴身御医都敢请来,摆明了不会让相府退婚。我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这会怕是焦头烂额的很。”燕不离准备好了一切,大概没想到事情会坏在秋玉恒身上。燕云歌敛起情绪,感慨自己何尝不是。赵灵反应过来,哇了一声,“老大,我方才想明白你爹为什么要说你得天花了。”燕云歌微愣,一颗心直坠了下去。果不其然,盛京第二日就有新的传言,燕大小姐得的不是天花,只是与天花相似的水痘,太医诊脉过后说休养上两个月便能痊愈。“秋家向燕府施压了。”燕云歌轻轻地扣了一下桌面。事情已经闹去殿前,燕不离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欺君,他现下最多买通太医为他撒个不轻不重的谎,过了眼下这关。所以她的天花变水痘,两家的婚事还得继续,可她已经出走,他哪里来的女儿去和秋玉恒成亲。燕不离现在要么来求她,要么杀了她。无论是哪种,情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她这里。燕云歌心情甚好地为自己斟了杯酒,对季幽赵灵两人说道:“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启程去江南。”第118章眼泪突然倾泄的雨打乱了一切,待天空重新出晴已是五天过后。五天里,燕云歌与叶知秋见了一面。叶知秋的府邸坐落于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之中,褪了色的朱墙碧瓦依稀可见那年的恢宏。叶府中有处水榭,水榭外白纱垂地,隔去了外头的细雨,也隔绝了里头红泥煮茶散发出的热气与香气。燕云歌一抬眼,便可从飞扬的白纱缝隙中窥见气势磅礴的宫阙楼宇,那里朱墙黄瓦、光彩夺目,若非间隔着护城河,这叶府倒真有几分皇宫后花园的味道。温在炉上的茶壶已经呲呲地作响,叶知秋提壶而起,先为燕云歌斟茶,伴随着茶水入盏,响起的是他清润的声音,“这猴魁是皖南那的名茶,小姐品品看味道如何。”燕云歌收回视线,执杯抵在唇边,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确是好茶。她笑着轻咳了一声,“难为先生扫榻相迎,引我为知己,我却要让先生失望了。”她平生粗茶淡饭食得,美味珍馐亦不怯,但让她品鉴,她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就这点上,她真的不像一个出生贵胄的世家子弟。叶知秋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微微一笑说道:“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饮茶。佛家参禅需明心见性,品茶亦是如此,所谓禅茶一味,禅道亦茶道,小姐说自己不会饮茶,未免是自谦了。”这人面不改色满口胡诌竟还给他说出了几分道理。燕云歌失笑,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下,“我明日便要启程,今日来与先生讲讲正事。”“小姐想去江南……”燕云歌微愣,正要吐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若非知晓身边的人还算可靠,她都要怀疑谁去做了叶知秋的耳目,此人实在聪慧,聪慧到令她不快。没一会,这点不快又不着痕迹地消散,同为心思缜密满腹算计的人,她与叶知秋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能看出自己的想法不足为奇。两个人明面上推心置腹,笑语之间的试探与算计亦不曾少过,他就算真给她安了耳目能如何?她小心谨慎也从未信过谁。燕云歌的情绪大概掩藏的还不够好,叶知秋见状笑起来,又为她斟茶。“叶某若连这点推算的能力都没有,昔日怎担得起帝师的称号。”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细雨云雾中的宫阙,神色淡淡,未见任何情绪。燕云歌顺着他的视线过去,自然也瞧见了那巍峨的玉楼,心中怀疑被叶知秋喃喃的一句眼看他起高楼确定。那座玉楼崭新的如此突兀,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情。里头住的人,是梅妃啊。燕云歌没有多话,只是见叶知秋眉目平淡,她突然好奇他眉目之下的内心是否也是如此平静?叶知秋很快打破了沉默,表情认真道:“小姐想为弹劾户部铺路,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候。只是江南一行,你是否想过会给一些人机会?”燕云歌沉着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杀不了我。”叶知秋接过她的话来,“但是他可以拖住你,让你赶不回来参加会试,甚至让你回来时根本进不了城。”“小姐离出仕只差最后两步,若是倒在这里,实在可惜。”他说的她都知道,只是江南几个地方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棋家有云:先手未必是先机,谋定后动才是致胜的关键。先生若是善手谈,当应明白我此行不是兵行险着,而是先发制人。”燕云歌坐直了身子,看向叶知秋,“先生不必为我忧虑,我敢在这个时候离京,必然有把握能全身回来。我父亲想杀我,起码得派出两个季幽才能成事。”她身边的无尘就抵得过两个季幽,再有胜过无尘者,天下寥寥可数。叶知秋闻言蹙起眉来,他就是不愿意季幽涉险才说了这番话。眼见劝不动,他只能从另外一头下手,便转了话题说起了秋玉恒一事。“秋玉恒天天去燕相府要人,自以为是深情和为你抱不平,却是在不依不饶地坏所有人的好事。”燕云歌听出话里的杀意,忍不住皱眉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从他的立场看,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叶知秋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小姐心疼了?”“不。”燕云歌看盏中茶叶沉了底,渺渺热气已尽数消散,她的语气夹杂着外头斜风细雨中的冷意,“只是觉得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叶知秋一笑,随意地颔首,“也是,他坏的不只我们的事,自有其他人出手教训。”燕云歌心头微不可见的有一丝不忍,很快垂了眼,起身告辞。叶知秋也站起身来,“叶某有个不情之请,我有几句话想嘱托季幽,小姐可否先行一步?”很快,他又强调,“一盏茶的时间足以。”燕云歌看了眼等在回廊上的季幽,她正出神地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是还在等她回答的叶知秋,这两人你追我躲的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罢了,做个人情给他。燕云歌一言不发地打着伞走了,朝得季幽的方向。走出叶府,雨势渐歇。烟雨迷蒙中的白墙黛瓦、石板拱桥,迷离模糊地瞧不真切,她打伞从桥上而过,步伐平缓,神态放松,落在某些人眼里那便是一副心沁染了秋露的灼灼佳画。那人本来是倚着栏杆,见她越走越近,他从二楼一跃而下,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她微微仰头,表情意外,“是你——”那人突然躲到她的伞下,轻啄她的唇。“是我。”*季幽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入水榭,那抹温雅的青色长衫的身影很快从位置上起来。他唤着她的名字而来,是那般急切,好似等了她许久。季幽却是下意识转过身,还没来得离开,手腕已经被抓住,身后传来的声音非常无奈。“今日我找你是为正事,说完便会让你走。”这般低声下气实在不像他。季幽回身看过去,叶知秋的眼里马上漾起温柔的笑意:“我煮了茶,幽儿过来喝一杯。”季幽站在原地没动。叶知秋轻声叹息,“何时起,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这话让季幽猛地想起一段往事。当年在太悠山,她曾无数次闭上双眼,双手抱胸,直直往后仰,山风呼啦啦的作响,穿过她的衣袍,吹乱她的秀发,她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她无所畏惧,因为坚信他一定会在她落地前出现接住她。如她所想,他从来出现的及时,从未教她失望。当年性命可托的信任,如今竟经不起一杯茶的试探。真是讽刺。“你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却没有在你身边。”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又怕看见她的厌恶,很快收了手,“你是该恼我。”熟悉的温柔,依稀勾起当初心动的感觉,季幽差点迷茫,可也只是差点。她沉默片刻,道:“还请师叔长话短说,一盏茶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仅这两句话,犹如海水倒灌,将人逼到绝境。叶知秋无法再伪装,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瞬间崩裂。他一个拂袖就将茶桌掀翻,所有茶具应声倒地,素来被精心养护的紫砂瞬间成了能伤人的片瓦利器,它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还散发着猴魁的香气,和陶土的光泽。季幽脸色微变。叶知秋极力收住怒意,当初身陷囹圄都不曾皱眉失态的一个人,如今仅因她一句话,便被逼得方寸大乱。季幽对他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大。叶知秋闭上眼睛一个长长的叹气,再次睁开时里头湿润通红,他的声音维持着最后几分叶家宗主的尊严,勉强称得上温和。“当初我有言在先,让你不要招惹我,是你说你不怕……”“我让你不要轻易许诺,不要给我空欢喜,是你不听……”“你说你是重诺的人,你说你一旦爱了就不会回头……”“也是你说你有一辈子的话要说给我听!”“可是如今,就一盏茶的时间,连应付我都让你如此为难吗?”“季幽,我做错了一件事,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回头?是不是就该被打入地狱不得超生?”质问的话里带着哽咽又夹杂着痛苦,季幽心头震动无力反驳,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她脸上,让她既难堪又无处躲藏。“我要费尽心思护住所有人周全,我不能让百年叶家毁在我的手里,天牢五年,不知朝暮,不辩晨昏,我又哪里比你好过多少?我当年有错,错在不该没有交代就不告而别,可我未来无期,我怎舍得拖你下水?”“我以为这次出来,能和你再续前缘,可是我没想到,我出来了依旧在坐牢。”话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自嘲,轻柔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渴求,“季大人,你预备给我判几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不是斩立决,我都可以等。”季幽感觉自己鼻子一酸,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直觉告诉她再待下去又会受他蛊惑,想要离开的脚步却因叶知秋不期然的坦露心声变得迟疑。身体很快落入一个怀抱,她被一对手臂弯紧紧圈住。“再给我一次机会,季幽,官府判决前都还会给犯人自辩的机会。”“你也听我说几句,好不好?”温热的液体滑进脖颈处,顺着肩胛消融在衣襟,可季幽分明觉得他那几滴泪已经滑进了她心底,烫的她心口阵阵的酸疼。好半晌,她终是抬手,抚摸他微微发颤的后背,“你好卑鄙。”这话刚出口,她自己却先顿住了。那个不争气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叶知秋内心一喜,轻声叫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应声,他退后一步扣住她的后脑勺,轻颤地吻着她的唇。“别怕,幽儿别怕。”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她抵抗,却无力,只哽咽着喊着他的名字。“师叔——”“我在,我一直都在。”只这一句,她放下了冷漠地戒备,选择一时的沉沦。外头斜风细雨,纱账里头芙蓉暗香。……风雨间歇,缱绻的情事也暂告段落,她在他的轻吻中被释放出感情,在他的手指下丢了严防死守的身心。这一场疾风骤雨,好似让一切回到过去,回到无忧无虑的最初。然而季幽在事后只察觉到无尽的懊悔和自责,羞愧淹没她的心头,让她顾不得衣裳凌乱,就想离开。叶知秋扣住她的手腕,语气有些急噪道:“别走!燕云歌那不是久留之地,你不要回去!”季幽心头一颤,回头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知秋顿觉失言,好一会后才艰难道:“她父亲找了人要杀她。”季幽瞬间明白了,“他找到你的人?”她曾听他提过,他手上有批人武功了得,不仅埋伏在各大府邸探听消息,偶尔也接暗杀的活计。竟是这么凑巧,又或者是他有意为之?叶知秋不再言语,转身,弯腰,收拾地上的狼藉。他的沉默让季幽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她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不拒绝?”叶知秋站起身来,脸上是一贯的笑容,却笑得很勉强,“叶家百废待兴,正是筹措之际,燕相又给了一个任谁都无法拒绝的价格。幽儿,我知你看不上我这样市侩的做派,觉着我失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气节,只是很多事情你若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或许能稍微体会我的无奈。”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稍软了些:“我已经劝过她不要出城,她一意孤行。”那头没有声音,不知何时,她已步伐匆匆地走了。“宗主。”张公公瞧了半天,适时出现。叶知秋突然握紧了碎片,不顾张公公的惊呼,他的心因为她的离开裂开一道口子,那可比掌心这道有形的伤口要疼得多。“这次任务派血影他们去,三个人一组伏击,暗杀三次,不成就退。”他说这话的语气是那样的冷,哪还有刚才为难的样子。季幽直到半夜才等到晚归的燕云歌,本该和盘托出的坦诚在几个时辰的等待中生出了几分犹豫,她隐下了杀手出自叶府一段。燕云歌的神情有点疲乏,在听完季幽所说后,也只一言不发地喝了口茶,润了下沙哑的嗓子。“所以你心软了?”她落杯时问。季幽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无法应对,却见她突然红了眼落下泪来时,大惊失色。“小姐!”燕云歌很快收起了情绪,哪还有泪,一切好似是错觉。“季幽,千万不要相信一个男人的眼泪。”季幽惊讶,又见她语气讽刺道:“尤其他还是政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