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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三疼痛文学,但本章前半部分很乐,非常乐(乐) 学校原型PKU,私以为北京的校园比上海的更适合他们的气质……我本人只在PKU待过两个月,年代久远记忆模糊,为了圆剧情还做了不少魔改(比如本科双人宿舍),如果有出入还请无视,一切为剧情服务。 预警:赛诺和提纳里是一对儿。 4、 提纳里还记得,那是大三开学前的8月,彼时的卡维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窝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里,并排坐着,看着各自的电脑。 窗外艳阳高照,自习室空空荡荡,卡维喋喋不休,十分聒噪。 “为什么!要把大一的!往我的宿舍里塞啊!”他一边嚷嚷,一边狠狠敲回车:“我室友只是出去住了,又不是死了!” “他退宿了呀,退宿了学校肯定要补人进来住。”提纳里在谷歌学术的世界里遨游,漫不经心道:“你有本事就帮他出宿舍钱,让他在不退宿的情况下住在外边。” “没钱!”卡维烦躁地拖动滚轮,来回拉自己的程序:“我都快穷死了!” 卡维的原配室友上大学后放飞自我,大一连挂十门课,被学院了留级。此事惊动了他的父母,为了督促他学习,大二伊始,他老妈直接恢复高三模式,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读。 室友被家长带走,寝室就变成卡维一个人的了,起初他还不太适应,对室友颇为想念,结果半个月一过,他就把室友忘到九霄云外,彻底爱上自由的感觉,在宿舍里无法无天:通宵连麦打游戏,书籍稿纸扔一地,鞋子堆到走廊上,衣服堆到对面去。寝室里一半是他的工作区,另一半是他睡觉的狗窝,阳台是他的整活基地,玄关是他的仓库。 年仅20岁、零收入的年轻小伙,在北京五环内坐拥二十平米豪华学区房,一年房租仅需1200元,属实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瞎猫碰死耗子。 但这样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兴许是陪读效果不错,室友一家决定陪读到底,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宿舍退了,学校后勤系统自动将人头补上,宿管老师给卡维下通牒,让他赶紧把他的猪窝收拾好,准备迎接大一的新同学。 住惯了豪华单人间的卡维,自打接到通知,整天闷闷不乐、叽叽歪歪,说自己最讨厌带小孩儿。提纳里给他叽歪得心烦,对他提出严厉批评,抨击他的小布尔乔亚思想,让他自觉一点,主动上交非法所得。 “给我滚回去打扫卫生!”他一脚踹在卡维的屁股上:“人学弟何罪之有要睡你那狗窝?赶紧把不属于你的地方腾出来,善待学弟,积点德,懂?” “你才缺德!”卡维捂着屁股,大声反驳,身为计算机系国奖获得者,他抓重点一直很可以。 最终在多方压力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卡维学长,拖延到最后一天,总算将自己的生活垃圾和科研垃圾大致清理了一番,拿起了抹布和扫帚,马马虎虎地把宿舍擦了擦扫了扫,躺在床上等大一的小朋友入学折磨自己。 一转眼到了九月,一年一度的高中生上学运动拉了开序幕,上千名高三学生扛着快递拖着行李入侵北大,校园瞬间热闹了起来,食堂、图书馆、校友门,凡是带点功能性或纪念意义的地方,全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身为院学生会的老学长,提纳里忙得昏天黑地,为迎新工作鞠躬尽瘁,在校园里化身人形导航,不是在发传单就是在指路,永远在帮助新生的路上,以至于连轴转了几天后,才想起卡维来,猛然发觉这个逼已经一周没主动联系过他,反常,非常反常。 提纳里觉得不对劲,一个电话打给卡维,把他喊出来吃饭。 结果出乎意料,他见到的卡维一副生活称心如意的模样,那小表情喜滋滋的,像刮奖中了小礼品一样。 “我跟你说,我最近发现——”他吃着吃着就开始舞筷子:“学弟真是个好东西,人这辈子没有学弟是不完整的。” ……上周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提纳里回想起他之前的德行,人性的善变令他不寒而栗,头往后仰:“什么情况?学弟把你怎么了?” 他这一下问到了点子上,卡维来劲了,东拉西扯、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总结一下就是,他那学弟可爱炸了,话不多行李少懂礼貌讲卫生,手脚勤快,性格沉稳,还是元培的,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不赖。 “你是没见过,他那五官配小圆脸,往高了说,有种古典美。”卡维啧啧摇头,闭着眼睛仔细回味:“往低了说,像小猫——” “停停停!”提纳里筷子敲碗:“你怎么跟个变态似的?收收味儿!” “他来宿舍第一天,就把地拖了、床铺了、窗帘洗了、饮水机擦了,还帮我整理了书架。”卡维捂住胸口:“他真的,我哭死。” 你这卫生打扫了个锤子?!提纳里一拳锤在他头颅上:“哭死你得了!给我向学弟谢罪!” 总之,卡维对这位新来的学弟格外满意,开学后的几周,他找提纳里吃饭的次数都变少了,显然是对学弟更感兴趣,提纳里曾远远看见他带着一个穿着军训迷彩服的男生在校园里逛,应该就是那个元培的学弟了,个子和卡维一般高,手里捏着罐可乐,带着军训的傻帽子,看不清脸,穿着花衬衫的卡维像个大扑棱蛾子一样围着他乱转,看上去十分吵闹,大老远吵到了提纳里的眼睛。 ……虽然怪得要命,但他开心就好。卡维这人整天想一出是一出,提纳里懒得琢磨他那混沌的心理活动,让他交个新朋友也好,自己乐得清静,正好抽出时间去马路对面看看男朋友。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给赛诺打电话,准备去一趟五道口男子技校,路上经过好几个连,一群一群的大一新生,在楼下、树下、路边、cao场上,整齐列队,站军姿的、齐步走的、向右看齐的,小朋友们刚上大学,脸上都带着股认真劲,非常精神。 ……等等,那刚刚卡维带着的那个学弟是什么情况? 现在不是军训时间吗?! 为什么他能抄着口袋喝着可乐跟着卡维鬼混啊?!提纳里抬起手腕看表,下午三点,看看周围,再看看表,整个人陷入迷思。 这学弟好像,有点东西。 ………… 事实证明,学弟何止有点东西,学弟本事大了去了。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到了九月底,情况急转直下——卡维重磅回归提纳里的饭友圈,而且是带着一座移动活火山回来的,这座活火山就是他自己。 “妈的气死我了!!!!!!!!!!!” 食堂里,卡维点了碗手撕泡馍,把馍都撕成了渣渣:“艾尔海森这个臭傻逼!!!!!” 知道了,这人叫艾尔海森。提纳里从垃圾话中提取出关键信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深刻了些。 “什么样的家庭教出他这么反人类反社会的混球啊!”卡维一筷子戳进碗里:“真是教育的悲哀!悲哀!”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啊。”提纳里摆摆手:“积点口德,你要骂他就骂他,骂人父母作甚。” “呼,你说得对,我冒犯了——”卡维虽然人在气头上,但还算讲道理,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片面,谨慎地改口:“什么样的基因组合细胞分裂先天遗传后天教育童年经历人际关系知识结构认知水平,造就了他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反人类反社会心里缺陷道德残疾毫无同理心毫无社会责任感的十七岁!男性!人类!大学生!” “什么?他才十七?”提纳里再次从垃圾堆里刨出关键信息,拿起一根玉米,若无其事地问:“这么小?” “他初中跳级了……哎呀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堂堂计算机系之光,卡维卡大神,被小自己三岁的未成年人气得生活不能自理。”提纳里吧唧吧唧啃着玉米:“他但凡十八了,这件事的好笑程度都要打五折。” “你到底站哪边的啊!”卡维愤怒拍桌:“是不是兄弟?” “不是。”提纳里啃玉米:“我是你爹。” “好家伙。”卡维萎了,往桌上一趴,脸埋胳膊里:“连你也欺负我……呜呜。” “行了行了别演了。”提纳里揉揉他鸡窝般的发顶:“我当然站你喽,但你扪心自问,丢不丢人?跟大一新生吵架,换做我都没脸往外讲——” “不,提纳里。”卡维从胳膊里抬起头,严肃认真地看着提纳里的眼睛,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你不了解艾尔海森。” “啊?”提纳里被他突然的正经脸整的有点懵。 “你对艾尔海森一无所知,他根本不是什么大一新生。” “哦哦,那他是什么?” “他是个大傻逼。” 卡维说罢,抄起碗,“呼噜呼噜”把泡馍连汤喝干了,“啪”地往桌上一拍:“大傻逼!” 结果他不出意料地吃噎了,差点yue出来。 提纳里:…… 提纳里:“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噎死自己?” 事实上,艾尔海森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提纳里本以为他删了卡维的程序、擦了卡维的作业、乱回卡维导师的邮件,实在不行把卡维打一顿也成,结果一路听下来,发现这俩大老爷们啥也没干,就叉着腰干吵架,吵的内容全都脱离实际,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三观不合。 在卡维的激情转述中,提纳里听他们从自然法则吵到社会秩序,从天文地理吵到现代科技,从封建主义统治吵到社会契约论,从宇宙吵到元宇宙,在他两的争吵中,人类已经从石器时代用石头磨麻绳,一路进化繁衍,经过两次工业革命、两次世界大战、46任美国总统,面临可能到来的核战争和信息战,下一步就是探讨人类什么时候灭绝了。 刨除中间夹杂的粗口和阴阳怪气,他们的观点犀利尖锐,他们的论述精彩绝伦,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提纳里连看100集《百家讲坛》,仿佛置身宇宙,钦佩之余,不禁由衷感叹,赛诺说的对,北大不愧是养闲人的地方。 “虽然但是。”听卡维抱怨期间,他无数次发出类似的疑问:“人类究竟该走向何方,这跟你们今天晚上吃什么,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卡维气得像只猴儿:“他这种毫无社会责任感的人,精致利己主义者,践踏劳动人民实现自我价值的正当性!配吃饭吗?他不配!他配几把!” “……”提纳里说:“所以你说这么多,是在为食堂阿姨打抱不平?” “是!还有被他恶意压迫的所有底层职工!” 提纳里环顾四周,食堂阿姨正拿着抹布擦桌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完全没有受到压迫的样子。 可能是在梦里压迫的。提纳里收回目光,一番思考后说:“有没有可能,学弟的意思是,让你助人为乐时,走正规途径?仅凭三言两语的交流,确实很难了解真实情况,容易被人骗——” “啥玩意儿,我告诉你他原话是什么!”卡维清清嗓子,学艾尔海森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摆出一张百无聊赖、神情淡漠的脸,胳膊在胸前一抱,压低嗓音:“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有功夫管别人的家事,你好像很闲啊?” ……说的很有道理,每个字都是对的,但连起来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提纳里不明白好好的话为什么要说成这样,就觉得这两个人都在搞鬼,且不提卡维的暴脾气,这艾尔海森好像也在找架吵。 其实他俩吵架的问题很好解决,或者说压根不用解决——正常人谁整天探讨这么艰深的话题,实际上卡维跟学弟压根儿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相安无事屁事没有,但非要把芝麻大点的破事上升到思想高度,找尽刁钻的角度,生怕打不起来似的。 明知彼此三观不合,还互相挑拨,每天执着地去探索对方的脑子,被对方逆天的思想创死,精神崩溃骂骂咧咧,吵不过了还要sao扰亲朋好友,求安慰,安慰好了第二天继续犯贱,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吵吵闹闹无穷尽也。 起初提纳里还当回事,认真倾听、分析观点、寻找症结、安慰安慰,到后来已经左耳进右耳出,当笑话看。 但再好笑的笑话,听上几十次,也变得不好笑了。在他的纵容下,卡维变本加厉,从隔三差五找他吐槽,变成天天找他吐槽,每天中午在教学楼下逮他,拉着他直奔食堂,一人刷一份饭坐下,掰开筷子就开始“艾尔海森”,喋喋不休一个小时,一直讲到食堂打烊,食堂的阿姨都开始赶人:“同学!你们稍微吃快点好伐?阿姨要擦桌子啦!” 而且的吐槽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提纳里连艾尔海森一根毛都没见到,就已经知道他早上六点起、晚上十一点睡、睡觉戴眼罩、吃酸辣粉不放辣椒、吃手抓饼不放火腿肠(被卡维打成异端)、练过空手道,家里养了十五年的金毛上个月去世了,结果卡维比他还伤心。 车轱辘话听得提纳里耳朵长茧,开启敷衍模式:嗯嗯嗯嗯知道了。”“哦哦哦你说得对。”“是是是是他王八蛋。” 终于,在被持续sao扰两个月后,他忍无可忍,在食堂拍桌子大骂:“够了!有完没完?能不能换个话题!成天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你是喜欢他还是怎么地?” 不料这句话当场把卡维点着了,只见他先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不懂的东西,片刻后回过神来,整个人都爆炸了:“怎么可能!纯纯的污蔑!我有病我喜欢他!傻逼吗我!” “呃,不是——”提纳里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摆摆手:“我意思是你讲点别的——” “喂。”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低沉又清冷,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下了好几度。 方才还在咋呼的卡维突然被摁下了暂停键,rou眼可见地石化了,表情凝固在脸上。 提纳里扭头,就见一名灰色头发的男生站在他们身后,带着婴儿肥的瓜子脸,猫似的眼睛,单肩挎着书包,11月底的北京很冷,他穿着宽大的防风外套,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拿着一个牛皮本子,露出的手指冻得发红。 海学十级的提纳里,几乎瞬间就认出了他。 “你作业没带,学长。”男生自顾自地把本子放在他俩桌上。 卡维盯着自己的碗,似乎不敢看他:“哦。” 艾尔海森没有停留的意思,给他放下就走了,临走时对他说:“以后在公共场合议论别人的时候,可以小点声。” 他走后,卡维才去摸那个作业本,翻开看看,确实是自己的,塞进书包,此后就安静的不像话,闷不吭声地埋头扒饭,耳朵根渐渐红了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提纳里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卡维像没听见似的,眼里只有自己的饭,狼吞虎咽地扒完,默默地收拾起碗筷。 “我不知道……” 把碗筷摞好,他挎上书包端起盘子,逃也似的跑了,路上还差点撞到别人。 提纳里:…… 卧槽。 5、 卡维在消沉一天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不、应该说是黏在了岗位上。他发现自己只要一个人待着,死去的记忆就开始殴打他,大脑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小电影,闹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与其躺在家里精神内耗,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于是乎公司的人就发现,他们的CEO这几天格外勤劳,不仅自己忙得团团转,还热衷于走到群众中去,隔三差五督促项目进度,自掏腰包给员工买咖啡买蛋糕,亲自下楼取外卖给大家送上来,积极关心员工的生活琐事,甚至干脆住在了公司里。 老板精神状态极其反常,把下面的人都吓得不轻,不知他是吃错了哪味药,也不敢问。 “喂,公司不是你家。”提纳里走进他办公室里掀被子:“要睡滚回家去睡。” 被掀了被子的卡维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眯起疲惫的眼睛,用胳膊挡住脸,显然没睡着,但又不想起。 人不人鬼不鬼的……提纳里把被子扔到一边,上去拽他:“Catie说她已经管不了你了,你身为老板,能不能让员工省省心?” “那就别管我了嘛!”卡维暴躁地用沙发垫捂住头,被扒拉下来,难耐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提纳里生气的脸。 “容我提醒一句,你今年是30岁,不是20岁!”他的技术主管揪住了他的领子:“你到底要发病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又没碍着你什么事!”卡维也恼了,他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这一闹他更烦躁:“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不行吗!” “不行!你要是垮了,公司怎么办?”提纳里就看不得他这幅自暴自弃的样子,六年前就看烦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再看一遍,想给他一耳光,忍住了,但态度没变,严肃地向他强调:“我今天就把话说绝一点,我不是在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你现在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两百个要养家糊口的员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必须想办法克服,这副样子怎么向大家交代?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明天就要倒闭了!你装也得给我装的像个人样啊!” 卡维被他一通数落,似乎清醒了点,身上的气焰消失殆尽,红眼睛疲倦地看着他,睫毛垂下来:“你说得对……对不起……” 提纳里见他这样子,气话都被噎在嗓子里,心软了,松开他的领子,怕他着凉,把被子捡起来披在他背上,恢复到朋友的身份,垂头问:“还是忘不了吗?” 卡维缩在被子里,嗓音沙哑:“我不知道……”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去找他吧。”提纳里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扶上他的肩,语气轻柔,像在哄一只受伤的小猫:“找他谈谈?嗯?” “不要……”卡维别开脸:“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俩在一块只会互相伤害。” 倒也是。提纳里回想,这两人在一起时,总在互相折磨。 这么多年来,他和赛诺都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整天被对方伤个半死,还能爱的死去活来的,多少有点神经病。 身为挚友,从长远发展的角度,为了朋友的身心健康,原则上他不赞成卡维再跟艾尔海森接触,对艾尔海森也是如此。他俩永远不要见面,对两人而言都是好事。 但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如果不把话说开,艾尔海森怎样不清楚,卡维似乎是好不了了。 “没说要你俩在一起啊。”提纳里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把当年的事说清楚,我觉得艾尔海森不会恨你的,他自己也有错,把这个问题解开,起码——” “呜……” 卡维突然像猫一样钻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背,脸埋在他胸前,提纳里感到胸口一阵湿润——卡维居然哭了。 “我不想这样、提纳里——”他讲话一顿一顿地,随着肩膀的耸动,被噎得支离破碎:“我不想、不是原谅的问题、我、妈的……我已经不知道我想怎样了、我不知道、提纳里、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已经想不清楚了——” 我的天?!提纳里哪里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人都傻了,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头:“哎呀、哎呦你别这样,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 “我不想……嗝……”卡维抱着他,极力克制,但哭得停不下来:“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我错了!”提纳里手足无措,只能使劲呼噜他的背:“不知道怎么办就凉拌!我们不聊他了,晚上去我家吃饭,赛诺今天炖鱼汤,明天打起精神见客户,好不好?” “呜……好……”卡维哭得一抽一抽的,在他怀里点点头。 唉。提纳里掏出手机,给赛诺发短信:今晚准备收留心碎CEO。 赛诺秒回:知道了,早点回来。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北京中关村大街,刚拜访完企业的一行人离开公司大楼,艾尔海森就跟团队长请假,说要独自转转。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北大的吧?”团队长是个开朗的人,打了个响指:“是不是想回母校看看?” 面对这种过分热情没有边界感的人,被猜中就猜中吧。艾尔海森坦率地点点头:“是的。” “挺好的,好好看看老师同学。”团队长在新同事的肩上拍拍:“晚上机场见,别误点了哈。” “好的。” 艾尔海森走后,团队长跟另一位投资经理打了辆车,坐上车后,他闲来无事,向老下属打听情况:“怎么样?最近跟艾尔海森共事,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不如说是太好了。经理低头擦眼镜,擦干净后重新戴上:“非常能干,效率极高。” “是吗。”团队长欣然点头:“总部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只是——” “只是什么?” “唉,我也说不准。”经理有点后悔,但话说出口就像泼出的水,只能讲下去:“总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话题突然转向未曾设想的方向,团队长愣了一下。 “尤其是前几天独自调研回来后,好像不太开心。”何止是不太开心,脸都拉到地上了。经理回想一下,那天下午他都不敢跟艾尔海森大声说话,但这都是他的主观感受,跟领导汇报,只能避重就轻:“总之他的情绪,不是那么高昂,哈哈。” “嗯,我知道了,最近咱们比较忙,对待新同事有些怠慢了。”团队长是个情绪始终高昂的人,听下来觉得不是大事,当即拍板:“等下个月清闲了,咱们组织个团建,去岛上办个烧烤party之类的,给他接个风吧。” 没想到打小报告居然促成了一趟公款吃喝,经理一下精神了,积极回应:“好嘞!” 与此同时,party的主角在路边扫了辆自行车,一路骑到了校门口,向门卫出示了通行证——是他几天前在网上申请的。 他原本打算请假来北京,准备填表时发现组里正好有去北京调研的项目,请假申请就变成了出差申请,一切都凑得刚刚好。 下午五点,正好赶上一波下课高峰,校门被骑车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背着书包,捏着车闸,着急地盯着窄窄马路另一头的红灯。 多少年前艾尔海森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甚至写信给校领导,抨击这个红灯的设置之愚蠢,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盏灯灯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做着拦路虎。 不过都无所谓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赶着去见谁。他锁上了自己的共享单车,慢悠悠地等红灯变绿,拎着电脑包,不紧不慢地往学校里走。 他既没有看老师,也没有同学能看,而是径直往宿舍管理中心走,一番询问后,见到了想见的人。 “你是——”宿管老师拉下眼镜,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望着他的脸思忖半天,突然想起来了,惊呼:“是艾尔海森啊!” “是我。”见她还记得自己,艾尔海森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李老师。” “何止是好久不见,你这孩子——”李老师连忙给他搬凳子:“坐坐坐!” “给您带了点小礼物。”艾尔海森打开手提包,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哎呦你还整这些多余的干嘛?”李老师推搡:“怎么几年不见你还会整这套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艾尔海森笑道:“专门给您买的,收下吧。” “不得了了你——”李老师半推半就地收下了,看了眼标签:“国外买的?” “是。”艾尔海森说:“我刚回国。”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你消息。”李老师恍然大悟,眼睛笑得眯起来,六年过去,她的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她亲切地问:“现在在哪工作啊?” “上海。” “哦哦,还不在北京呐。”李老师应声,接着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唉?卡维是不是也在上海?” “……”艾尔海森说:“我不知道。” “我想想,我记得他好像在上海……对,他就在上海,他前年回来过一趟。”李老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喝完抬起头:“你俩这么多年没联系?” “没有。”艾尔海森淡淡地说:“都很忙。” 哦这样。李老师点点头,她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但只有一点点,与多年未见的孩子重逢,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并非那种能记得每个学生的超人宿管,但艾尔海森和卡维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还记得些,自然而然地说:“你现在回国了,还是多联系他,那孩子虽然咋咋呼呼的,但怎么说都是你的学长,人也不错,在国内能有个照应。” “嗯。”艾尔海森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俩当年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李老师一巴掌拍在学生的胳膊上:“结果一个二个都没消息,以后经常回来看看!” “好的。”气氛有所缓和,艾尔海森笑了笑。 这之后,在艾尔海森的引导下,话题从卡维身上转移了,李老师跟他聊了聊北大这些年的变化,聊了聊自己那高三的儿子,聊了聊他在国外的生活,不知不觉聊了一个钟头,窗外的天渐渐黑了,日头完全沉了下去。 艾尔海森还要赶晚上八点的飞机回上海,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别李老师。 “哎,等一下,瞧我这记性,之前就忘了一次,差点又忘了——”李老师喊住他,拉开橱柜,在里面一通翻找,取出一条银色的手链。 艾尔海森看到那东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把这个拿回去。”李老师抓过他的手,把手链放在他手里:“当年你俩退宿时落下的东西,给你们发邮件也没人回,不知道是你的还是他的,总之赶紧拿走。” “这个不是——”艾尔海森想拒绝。 “哎呀肯定是你们俩之一的,在我这放了好多年了,拿走拿走。”李老师强塞。 “……好。”艾尔海森收下,诚恳地向她道谢:“谢谢老师。” 兴许是这条手链的缘故,原本该径直离开学校打车去机场的艾尔海森,在校园里转悠起来,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未名湖边。 北大不愧是百年老校,什么东西都能维持原样,那棵歪脖子柳树依旧是当年的形状,北京已经入秋,柳叶落了一地,在地上积起软绵绵的一层,光秃秃的树枝低垂在水面上,随着秋风轻轻晃动。 艾尔海森走到树下,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对面的塔楼只剩一个黑色的剪影,他松开右手,手心里躺着那条手链,银色的链条已经老化了,却依旧带着点光泽,李老师是个恪尽职守的人,从不贪污学生的财物,看得出来她这些年一直好好保管着这个没人要的东西。 艾尔海森出了会儿神,他实在想不通这东西现在还有什么用,他不想要,卡维也不想要,既然这样,不如原地销毁掉。 对不起了李老师。他抬起胳膊,准备把手链扔到湖里。 “喂,晚上到底吃什么,你给个准话呀?”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经过,推着自行车的男孩问身边的女孩:“你到底挑好了没啊?” “哎呀你烦不烦!”女孩拿着手机往下翻:“我不是在挑吗!” “像你这样挑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你存心想饿死我吧?” “xxx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我今天还就不注意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嗬?好啊,老娘今天不吃了!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就说出来!说啊!” ………… 艾尔海森放下了胳膊,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他一阵激灵,鼻腔都酸涩起来。 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缓缓在湖边蹲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彩蛋】一些提纳里不知道的事 (卡维:提纳里,你不了解艾尔海森。) 1、艾尔海森刚上大学两天就突破性地摸索出了翘军训的方法,仅仅是因为那个脸很好看但大脑缺根筋的学长跟他说,明天下午学校西门外烧烤摊子全场六折,饮料买一送一,要不要一起去。 2、艾尔海森与人初次见面时总是会装一下的,他在刚认识卡维时,也是像对待提纳里那样礼貌的,张口“学长”闭口“学长”,说话都开头带“请”,给卡维整得心花怒放,结果全是假的。 3、艾尔海森的长相确实是卡维的取向狙击,不仅是轮廓,还有颜色,卡维大一时在北大流浪猫关爱协会蹲过,极度偏爱灰色的小猫,把学校里的灰猫全都喂成了灰猪,因此提纳里在见到艾尔海森第一眼后,就问卡维是不是喜欢他。 PS:两人在一起后,卡维向艾尔海森隆重介绍了自己心爱的小猫,艾尔海森看了表示这一头头的都得减肥,起码每天得绕学校跑十圈,两人就“猫究竟胖到什么程度算肥胖”“猫会不会得脂肪肝”在路边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