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感

    顾续明的骨头比沈黛想象的更硬。

    他似乎已经感受到沈黛的狠辣和决绝，又似乎单纯为自己的颜面扫地而愤恨不平，只要还有一点儿力气，就用不驯的话语和激烈的动作反抗残酷的对待。

    沈黛把顾续明关在铁笼里，在房间四周加装隔音板，买了台壁挂电视，装在笼子对面的墙上，每天循环播放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排泄的丑态，强迫他观看。

    她坐在单人沙发里，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把头颅摆正，笑问：“好看吗？没见过自己这副模样吧？”

    顾续明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平角内裤，一个多月没洗澡，看起来肮脏又憔悴，眼睛里却现出难以被收服的烈性。

    他咧了咧嘴，回答说：“我觉得没你好看。我站在笼子外面，隔着栏杆的缝隙使用你的时候，你跪在里面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特别可爱，我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兴奋……”

    沈黛被顾续明激怒，取下手里的烟，按在他肌rou紧实的后背上。

    顾续明低嘶一声，俊毅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强撑着没有闪躲。

    皮rou烧焦的特殊香味钻进沈黛的鼻子里，她看着新鲜的烙伤，心尖有些发颤，却不曾泄露半点儿真实情绪，加大力气把火星碾灭，扔到脚下踩扁。

    顾续明不长记性，又道：“黛黛，我被你关了多久？算算时间，快到中秋节了吧？咱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你想怎么庆祝？”

    沈黛眉心一跳，惊叹于他的脸皮厚度，冷笑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们压根没领证，过的哪门子纪念日？要是这么想过节，我送你上西天好不好？”

    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充当护花使者的贺杭听见这句话，眼睛里爆发出慑人的亮光，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顾续明，又看向沈黛。

    顾续明不悦地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转眼到了国庆节，客栈爆满，顾客的需求也五花八门，阮飞双一个人忙不过来，向沈黛和贺杭求助。

    身为股东，沈黛责无旁贷，再加上顾续明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她带来不少困扰，她也想冷静冷静，便爽快答应下来。

    给顾续明送食水的工作，默认由贺杭负责。

    没人想起跟顾续明打招呼。

    于是，从顾续明的视角来看，一切变得反常——

    沈黛再也不进来看他，电视自动休眠，房间陷入漫长的黑暗中。

    时间的流速减慢，再减慢，他困在笼子里，熬得大脑都变得迟钝，才听到“吱呀”的开门声。

    贺杭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把像泔水一样的饭菜倒进他面前的食盆里，连一秒都不想多待，扭头就走。

    接下来，又是枯燥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等待。

    顾续明渐渐感到焦虑。

    他的思维和平常人不同，被沈黛嘲讽也好，虐待也罢，只要能看到她的脸，确认她还对自己的挑衅有反应，神经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根本不把皮rou之苦放在心上。

    可他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他害怕沈黛对他彻底失去兴趣。

    顾续明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弱点，把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跌进一个又一个混乱的梦境。

    他挣扎在噩梦与现实之间，听到有人在门外说话。

    在视觉被限制的情况下，他的听觉变得比从前灵敏，屏息凝神，半听半猜，拼凑出贺杭和阮飞双的对话——

    “贺杭，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觉得，现在不是跟黛黛求婚的好时机。”阮飞双借着沈黛给房客办理入住手续的机会，跟着贺杭来到杂物间门口，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黛黛最近把注意力转到顾续明身上，对你的态度好了很多，但这不代表她已经完全原谅了你，也不代表她做好了往前走的准备。”

    贺杭闻言脸色一白，逞强道：“黛黛从上高中的时候就盼着跟我结婚，既然她和姓顾的没有领证，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求婚？”

    “贺杭，你怎么还活在过去呀？我敢说，黛黛受过一次伤，短时间内不会再考虑结婚的事，你不信就去试试。”阮飞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双手抱臂，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要是你到时候被她扫地出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贺杭果然迟疑起来，思索半晌，艰难地道：“那我再等等。”

    阮飞双看清贺杭手里的剩饭剩菜，嘴角抽了抽：“你搞小动作的时候，多少注意一点……这碗炖鸡不是已经发馊了吗？你还拿给他吃？吃成食物中毒，是救还是不救？万一他学你卖惨，黛黛管还是不管？”

    贺杭戒备地看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下次小心点。”

    “我知道你想找机会弥补黛黛，我也想让她开心一点，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阮飞双善意地给贺杭提供表现机会，“这次入住的房客里，有几个年轻人跟我们非常聊得来，黛黛打算把大堂简单布置一下，开个小party，到时候你可以……”

    “我可以帮忙打下手，还可以表演几首钢琴曲。”贺杭闻弦歌而知雅意，感激地接话。

    顾续明清醒过来。

    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了他。

    和贺杭的前几次交锋中，他占尽先机，把对方打得溃不成军，心中洋洋得意。

    可是，情敌已经混到了和沈黛同桌而坐的待遇，正在酝酿着跟她求婚，他还拴在昏暗的囚室，在这里乱吠！

    顾续明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动不动地在笼子里躺了一整个下午，权衡利弊之后，终于决定向沈黛妥协。

    贺杭再来送食水的时候，顾续明破天荒地开口：“我要见黛黛。”

    见贺杭无动于衷，他磨了磨牙，道：“我这么长时间不去公司，也不接电话，几位股东早晚要怀疑，如果他们报警，一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让黛黛把我的手机带过来，我想办法安抚一下他们。”

    贺杭不情不愿地向沈黛转达顾续明的意思，毫无心理负担地给情敌上眼药：“八成又在动什么歪主意，黛黛，你不用理他。”

    沈黛给新养的百合换过水，擦干净手，抿了抿唇，说：“我过去看看。”

    她以为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顾续明。

    然而，当他四肢爬行着靠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驯服姿态，俯下高傲的头颅，伸出舌头舔舐沾染尘土的高跟鞋时，她还是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