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闪闪

    十二月底，选修课要结课了。

    这大概是每一对心怀鬼胎的高中情侣梦寐以求的机会——必然的、顺理成章的、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的，凑在一起的理由。七班只有姜绯和徐奈东两个人选了电影通识课，结课报告又必须两人一组完成，所以自习课传传参考资料啦、咬耳朵说说悄悄话啦、下课后一起去图书馆啦……绝对必要，公事公办，就连教导主任来了都挑不出毛病。

    不过六中风气开放，不怎么抓早恋，对于姜绯来说也算是一大利好。

    结课报告准备了两周，借着这个名义，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最高兴的无疑是张晏月，因为徐奈东给独自留在教室里写演讲稿的姜绯带饮料时，她也能见者有份地得到一杯。美中不足的是……

    “徐奈东！为什么你记得姜绯的要微糖微热，却没记得我要全糖？”

    张晏月气势汹汹地质问。

    姜绯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竖起了耳朵，听徐奈东的辩解。

    “店员做错了，把我的也搞成微糖了。”徐奈东拉开凳子坐下，举起手中另一杯奶茶，给张晏月看上面的标签，表示自己绝对一碗水端平，是店员粗心大意的受害者。

    姜绯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个石头做的处男能在长期的相处中化开一点点，对她也有那么点动心呢，原来还是不开窍。

    路漫漫其修远兮，撩汉真是任重道远呀。

    姜绯长长地叹了口气。

    结课报告在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四。他们组的选题是《<低俗小说>中扭扭舞片段赏析及其在影史的意义》。徐奈东看的电影多，提供了大量的例证，也输出了一大半的观点；成稿及汇报则是由姜绯完成的。她甚至还做了一个图文并茂、排版精美的PPT来配合讲解。

    无论是演讲还是PPT，对于有六年工作经验的社畜姜绯来说，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但在现在的六中，这一切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姜绯擦了点看不出颜色的BB霜和口红，还描了眉毛，提了提气色，本就青春无敌的少女完全不再需要任何额外的打扮。她站上讲台，播放PPT，侃侃而谈，娓娓道来。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女主角独立意识的自我表达之外，该片段更是一种高明的电影技巧的应用，即通过肢体语言传达角色处境及心境。女方进攻、挑逗，男方迎合、防御、挣扎，一切都控制在欲言又止的状态之中，肢体语言上显得拘谨而小心翼翼。舞蹈片段在电影中屡见不鲜，如《阿飞正传》中的恰恰、《法外之徒》中的三人舞。即便如此，《低俗小说》中这一片段也被后人不断致敬，如《百变星君》、《阿司匹林》等……”

    电影本身有些CULT和十八禁，徐奈东本以为课上的人会起哄喧闹，毕竟高中是听见“男女”两个字都能勃起的年纪。出人意料的是，所有人——包括授课老师在内——都听得很认真，因为姜绯讲得专注，台风自信，字正腔圆，不带任何狎昵玩味色彩，全然把这次报告当成一件正经事来呈现，而《低俗小说》就是他们潜心分析的艺术品。她大大方方地把PPT放到了最后一页，又抬起手臂，五指并拢，指向徐奈东所在的方向：

    “感谢各位的聆听，感谢洪老师的指导，更要感谢我的战友、我的同班同学，徐奈东。虽然上台汇报的人是我，但这份报告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接下来姜绯还说了一些类似于“并肩作战”、“青春”和“友谊”之类的官方话，徐奈东没仔细听了。他看着台上发着光的姜绯，又默默低下了头，加入了鼓掌的队伍。

    每门选修课结课之后，老师都会给表现最优异的小组送上一份小礼物。在姜绯的报告之后，所有的报告都成了陪衬。姜绯兴致勃勃，知道奖励已经是囊中之物了，拉着徐奈东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徐奈东一反常态，默默听着，不怎么搭话。

    终于到所有人汇报完毕，洪老师宣布姜绯和徐奈东获得了第一名，要他们上台领奖。领完奖也差不多到了下课时间，洪老师很大方地挥了挥手，放他们先去抢饭。姜绯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想要看看奖励是什么，突然被一个男生叫住。

    “姜绯，七班的对吧？”那个男生高高大大，长相帅气逼人，比徐奈东还高小半个头。他冲姜绯扬了扬下巴，手插口袋，说：“有手机吗？号码给我下。”

    那个男生徐奈东也认识，是十三班的风云人物，成绩不好，但家里背景深不可测，他长相又占优势，这样酷酷地往姜绯面前一站，大概以为没有女生能抵挡他的魅力。姜绯却只觉得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我没有手机。”她摇了摇头。

    “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买。”十三班的男生摸了摸下巴，抬起一只手臂，尝试壁咚一下姜绯，可惜她身后没有墙。

    徐奈东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打扰他们聊天，自己转身离开了。姜绯急起来就想追上去，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敷衍地回绝那个男生：“不用了，我不识字，是色盲，还晕机。”

    莫名其妙的小男生，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啊？

    她烦躁地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拆信封。好不容易追上了徐奈东，姜绯笑眯眯地责怪他：“你走那么快干嘛呀？——洪老师奖励了两张电影票，我们周末去看，好不好？”

    “不了，元旦晚会之后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周末要复习。”

    徐奈东背着书包低着头往食堂走，没有半点放慢脚步的意思。

    姜绯个子比他矮，腿也比他的短，本来就不如男生走得快。她被甩在原地，懊悔骤然约人去看电影还是冒失了，又突然生起气来，冷笑一声，顺手把那两张电影票丢进了垃圾桶。

    很好，徐奈东。你最好是永远都这样坚定不移，心无旁骛，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