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剧情篇（恶犬开会）

    强哥变了很多。

    精心修饰的外貌，优雅得体的举止，还有那份随时都可以中断和他的谈话，转头叮嘱服装师帮自己把西装做软一点的气定神闲。

    看来强哥这些年，真的过得很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泪。确切地说，从高启强进入他视线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便不再属于他自己，直到高启强伸出手掌，抚摸上他湿润的脸，他才短暂地回到了自己的躯壳里。

    “小龙，你在里面缺的，我全给你补回来。”

    高启强抹干了他的泪水，让他能看清自己的微笑。

    “我给你买了份礼物，还有个老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走，带你去看看。”

    他在高启强送他的游戏厅里，见到了陈金默。

    都是旧厂街一起混大的，他们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也算熟悉。只是后来老默进去蹲了几年，老默出来的时候他又进去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有十多年没见了。

    他想起来那时候他们一堆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路边摊，高启强从旁边路过，他往人面前扔了个酒瓶子，把拖着疲惫身体回家的小鱼贩惊得一蹦三尺高。那时高启强也才二十出头，身体里还留着点血性，听到那堆地痞的哄堂大笑，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跟他理论。一直埋头喝酒的老默大概是嫌烦，将筷子拍到了塑料桌布上，抬起带着凶骇气息的眼睛阴森森瞅人一眼，把高启强吓得圆脸煞白，默默把袖子撸下去，灰溜溜地逃跑了。

    当初那个一个眼神就能把高启强吓跑的陈金默，在接收到高启强递来的眼神后，才压压帽檐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小龙，在里面六年辛苦了。”

    他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怎么受苦，强哥提前打点过了关系，老默在里面的威名还在，一听说他是旧厂街出来的，没几个人敢招惹他。

    他们两个，怎么会扯上关系。

    高启强笑着对他说，“小龙，我记得你和你弟以前就喜欢打游戏，这个游戏机厅我送你了，怎么样，喜欢吗？”

    他忙不迭地道谢，还要给高启强鞠躬。高启强佯怒地说了句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把他身子扶直，回头看见老默，又自然地抬起手，按了按男人绷紧的唇线。

    “还是这么干，我给你的润唇膏怎么不用，想把我嘴割破啊。”

    “嗯，回去就涂。”

    哦，原来扯上的是这种关系。

    他垂下头，手指抽搐了一下。

    “老默现在接了我的鱼档，偶尔也帮我做点……杂活，都是自家人。不过小龙，你记住，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认识他了，明白吧。”

    那些杂活，我也可以帮你做。

    看到高启强惊讶的神情，他才意识到，他恍惚中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高启强挑挑眉，食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你啊，够贪心的，一个游戏机厅满足不了你是吧？”

    是的，满足不了。

    高启盛也来了，和小虎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向他渲染这间游戏机厅有多大的赚头，他心神不宁，机械地点着脑袋。

    高启强看够了他的窘迫模样，噗嗤一笑，顺势栽进了陈金默怀里，笑得浑身发抖。高启盛和唐小虎也跟着大笑，只有搂着老板肩膀的陈金默表情淡漠，和他一样游离在状况外。

    “好了小龙，不跟你闹了。来，手伸出来。”

    高启强拿老默的衣领蹭掉自己笑出的泪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抛到了他摊平的掌心里。

    是一枚圆形的赌场筹码。

    “唐小龙。”

    “到。”

    他捏着那枚筹码，条件反射地立定站好。

    “你的人生之路，刚刚开始。”

    高启强把赌场生意给了他。

    直到他走进那扇暗门，看到那些牌桌和老虎机，他身体里凝固许久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

    什么赔率，什么利润，他都不在乎。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臂，假借感激之名，搂住了高启强。哪怕是过去在旧厂街，他们也很少会有这么亲近的动作。他能控制自己的胳膊不要抱得太紧，却控制不了心脏跳动的速度。

    “强哥，我不图钱。”他强压着哭腔，颤抖地说。

    他是真心的。唐小龙六年前就死了，现在他是一柄刀，刀要钱做什么。他需要他的主人收留他，拿起他，使用他。刀也分三六九等，菜刀随时可以更换，只有沾了血的武器凶刃才能一直留在主人身边。

    “我就害怕出来以后，你不带我玩了……”

    还好，还好。

    还好强哥不是只用他切菜。

    “你不图钱，那就是图别的了。”

    高启强轻笑一声，偏了下脑袋，温热的呼吸呵在他耳垂上。

    “小虎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在我床上的规矩啊。没洗过澡，是不能抱我的。”

    然后，一只柔软的rou手就向下摸去，捏了一把他鼓鼓囊囊的裤裆。

    屋里的几个男人神情各异，或多或少都有点僵硬。唐小龙僵得最厉害，高启强用了些力气，才将那两条环着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掰开。

    这唐小龙，真没白进去，块头好像也壮了一圈。

    高启强从容自若，坐到麻将桌边，拍了拍手。

    “我说个事情啊，市局禁毒科的杨健，说这段时间京海有个新型毒品，是一种彩色的小药丸，你们帮我打听一下，看是谁在卖，然后告诉我。”

    小虎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情愿地凑过来说，“咱们为什么要帮他啊？强哥，你是不是也想跟他……”

    高启强一脚蹬到了他的小腿上。“你真当我有吃警棍的瘾啊？就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唐小虎夸张地跳了两下，蹦回唐小龙旁边。他哥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抱那一下开始，就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妈的，他就说他哥受不了这个初恋变婊子的刺激吧，耳朵听到和眼睛看到能是一回事吗。这可怎么办，万一一会儿他哥忍不住爆发了，那得被老默打成什么样啊，刚出监狱就进医院，他哥这命真是……

    他还没在脑内慨叹完，就被陈金默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老板，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小龙小虎，你们两个先出去。”

    “不用。”高启强叫住了打算拽着哥哥往外走的唐小虎。“老默，你有什么就直说，他俩不是外人。”

    他看出了唐小龙的拘谨紧张。小龙不像老默，看着凶狠张狂，其实是个外厉内荏的纸老虎，没多聪明，但是想得多，自尊心强。现在正是唐小龙重新融入他身边的第一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小龙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陈金默瞟了一眼看似镇静的高启盛。“在外地的时候，其中有一船的货，你没让我沾手。”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赌场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高启盛冷冷抬起眼，问道，“那又怎么了，你突然说这个什么意思？关你什么事啊？”

    陈金默面无表情。“你哥要我看着你。”

    高启盛蹭的站了起来，还顺便把凳子踹翻了。

    “妈的我哥的话就是圣旨是吧？！姓陈的你——”

    高皇帝一抬手指着他的鼻子，他就哑巴了。再一指地，他就老老实实扶起翻倒在地的凳子，坐了回去。

    小虎看出情况不对，生拉硬拽地把老默和小龙推了出去。一开始老默还像块山石一样巍然屹立在原地，要不是高启强抬了抬下巴，他胳膊拉脱臼了都拉不动的。

    出去之后，老默就直接走了。他冷着脸说他的鱼档还没收，摊子离不开人。临走之前还对唐小虎说了一句，让他转告老板，程程的事自己会办妥的。

    他把老默送到门口，就赶紧一溜烟跑回来了。他可不敢放他失恋的老哥一个人在这蹲墙角。还好，回来时唐小龙也没什么过激举动，就是眼睛红了，坐在跳舞机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虎在他旁边坐下，捣了捣哥哥的胳膊。

    “哥，你咋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唐小龙抹了把脸，干笑一声。

    “我要是跟六年前的唐小龙说，有一天高启强会主动摸你的rou，估计他得把我当疯子。”

    小虎搭上他的肩膀，用力压了压。“哥，其实强哥真的挺难的……”

    “我知道。”

    他转过脸，看着弟弟。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带着你下河捞鱼，捞了条大的。我拎着鱼跑到高家炫耀，刚走到他面前他就吐了。他根本就受不了鱼腥味。后来他开始卖鱼了，你说，讨厌鱼的鱼贩子怎么卖得出去鱼，人家看他的脸色也不会来买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他卖鱼的时候，居然永远是笑眯眯的，显得特别热情，特别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天生就喜欢跟鱼打交道呢。”

    卖鱼佬必须喜欢鱼。

    就像婊子必须喜欢吃rou一样。

    赌场内，高启强指着他不听话的弟弟，指尖颤栗，手掌内侧因为刚才的用力掌掴烫得发疼。

    “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啊？！小灵通市场不行了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去卖毒！你有事要告诉我，我是你哥！”

    “我是你男人！”

    高启盛砸飞了一张麻将，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高启强怔住了。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瞳仁抖了抖，上前捏住了高启盛的肩膀。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卖这个的。”他的嘴唇开始发白了，眼眶中盈出了泪水。

    “是不是……两年前，陈泰看我势头太好，故意坑我，给了我一个根本推不动的烂项目，要把我拖垮……你突然拿了一大笔钱回来，让我去打点，你说是你存的私房钱……后来还有几次……那些全是你，全是你卖毒的钱吗……”

    高启盛舔了一口嘴角裂开的血纹，没有说话。

    “我应该发现不对的，卖手机，哪有来钱这么快的，我怎么就……”

    怎么会这样。

    他气势汹汹想要教训攀上悬崖的顽童弟弟，却发现弟弟是想要给他摘一朵花。一朵救命的花。

    汹涌澎湃的愧疚感快要将他吞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摸索着坐回椅子上，肩膀塌陷，眼神空洞。

    “我不该……那一次，我就应该向陈泰低头的……”

    “低头？然后呢？陈书婷不是告诉你了吗，那段时间，那老东西在挑狗，说要挑两条大丹狗，给家里不听话的母狗配种。高启强我告诉你，你低了那一次头，就会低第二次，第三次，你这辈子都别想爬出狗窝了！”

    “那他妈也不能让你去卖毒！毒品一旦被抓到就是死刑来的！死刑你知不知道！”

    高启盛搂住他濒临崩溃的哥哥，先一步平静了下来，条理清晰地向哥哥解释，麻古目前还没有正式定义为毒品，他这两年卖的也全是这种擦边的货色，没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

    哥哥慢慢地不再发抖，胸口的起伏也逐渐平稳。

    “你手上的那批货，不要卖了，赶紧处理干净。我现在已经解决掉程程了，建工集团，我很快就会拿到，不需要再砸那么多钱了。”

    哥哥抬起无力的手掌，贴紧他的脸颊，一遍遍地抚摸。

    “小盛，我就你一个弟弟。答应我，这种事，再也别做了。”

    他沉溺在哥哥的那双湿眼睛里。担忧，内疚，羞愧，自责，哀伤，恐惧，愤怒，慌乱。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全都只与他一个人有关。

    太好了。

    他将哥哥的手指拉到唇边，痴迷地吻了吻。

    “哥，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都听你的，不会再让你cao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