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蒸汽世界，叔父和他的三个便宜养子⑺
22 在十几年前，还未成年时，第一次做错事，叔父说。 ——得要惩罚一下你。 他低声说着，像是在哄着孩子入睡。黑色的丧服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身体，头纱遮住了他那双银灰色的眼。 那双眼睛，是令人胆怯，感到寒冷的。 安东尼奥窥伺着那个收养他，却不让他叫父亲的男人。他来到这里之前，并不知道替夫掌权的费南多恩夫人也已去世。他一路上忐忑的看着那个那人头纱的一角，惊异于费南多恩夫人居然是男性。 男性怎么生的孩子？ 这个笑话直到他以新家主养子的身份参加葬礼时才解开。 真可怜，丈夫病逝后，自己也撑不住跟着离开了，留下那么小的孩子。 安东尼奥拎着课本，站在叔父背后的屏风后面，听着家族成员对家族领地的汇报。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即便他已经像个大人一样为生存挣扎过，他还是会为成年人的世界感到无聊。于是安东尼奥看向一旁的摇篮，一岁多的费南多恩正统继承人雅尼.费南多恩就躺在里面。 这才不是婴儿呢，过于高大的叔父让安东尼奥错判了他怀里孩子的大小。 安东尼奥拿手去逗小孩，可惜小孩在睡觉，完全没有理他这个名义上的长兄。看着睡的如此香甜的弟弟，安东尼奥即便清楚自己的位置，也还是忍不住嫉妒起来。 真是让人羡慕，父母相爱，死了双亲也有强大的叔父来保护。 身处荣华，一种阴暗的心思出现在安东尼奥的心里。 叔父很年轻，你长大了也不一定能拿到权利，如果他活得够久，等你坐上那个位置时你也快死了。 安东尼奥捏着小孩细软的头发，手指用力到发白。 “想掐他？”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安东尼奥吓了一跳，他立马松开背着手退开。 没有披着头纱，绑着低马尾的丧服男子低眼看摇篮里的孩子。他伸出手按在小孩柔软的小脸蛋上，睡梦中的小孩抓住他的手指放入口中，也许是因为皮手套的味道不好，他很快放开，小脸皱起来。 德里克.费南多恩没有说话，只是脱下两只手的手套放到女仆手中，让女仆长给他换上另一双。 “有想法是好事。”男人声音低沉，他这才看向忐忑不安的长子，“但这想法我希望是别的，不要在不该做的事上浪费时间。” “得要惩罚一下你。” 他的声音那么低，竟让安东尼奥从里面听出一丝温柔，就像在哄着孩子入睡。 管家拿来教鞭，安东尼奥跪在叔父脚边解开袖口露出带着伤疤的手臂。教鞭拍打手臂，红痕浮在那些贫民窟里留下的伤疤上，习惯了疼痛的安东尼奥觉得这不如工厂监工的鞭子。 一下，两下，三下，三下结束。教鞭被随意丢进托盘里，安东尼奥站起来扣好扣子，他听见叔父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养过很多弟弟meimei。” 为什么说这个？ 安东尼奥立马回到：“是的，叔父。” “我想再收养一个，你有哪个弟弟meimei可以来这里。” 再收养一个？ 安东尼奥皱起眉，他很快收好表情，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出现，这位费南多恩家主还会要他吗？会继续培养他吗？他来这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他学的东西不够多。 然后安东尼奥才开始思考弟弟meimei的事，他现在还不清楚叔父的意思，他就算不清楚也不能违抗，他要挑也得挑个好的，这样哪怕被抛弃了，家族顾念旧情也会给他一些好东西。 思考了一会，安东尼奥才开口道：“我觉得我的弟弟meimei们都很好，他们有的可能做了点错事，但他们能改。如果您只要一个，我推荐这几个孩子。六岁的meimei露比，九岁的弟弟罗宾，十岁的弟弟里奥。” “他们三个哪里值得推荐。” “露比很聪明，罗宾运动很好，里奥最听话。” “智慧，力量，忠诚吗……”男人笑起来，笑容出现那张脸上是一副美景，但安东尼奥不敢看。 浅浅的笑意留在男人那张美艳的脸上，他挥挥手命令到：“你去把飞镖盒拿过来。”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安东尼奥，于是安东尼奥抱着飞镖盒站在德里克面前。 “闭上眼，抽一个，白色是智慧，红色是力量，绿色是忠诚，你拿到哪个，哪个就来这里。” 这是一个全看运气的选择，手中盒子的盖子没有打开，一切全交由命运。 安东尼奥有些恐慌，他待的时间太短，他不确定留在费南多恩的未来真的比在贫民窟闯荡好，可至少，至少这里不会挨饿受冻。 露比，罗宾，里奥…… 安东尼奥闭上眼，打开盒子。他伸出手，指尖被飞镖针刺到，磨尖的针尖轻而易举的刺破皮肤，安东尼奥摸到一支飞镖的镖羽，他知道他，就它了。 少年睁开眼，红色的飞镖被他捏在手心，血珠渗入镖羽，分不出颜色。 “罗宾。”德里克念着这个名，在隔绝寒冷与饥饿的地方决定了另一个孩子的未来。 安东尼奥呆愣的看着盒子里，里面只有红羽飞镖。 轿车驶入贫民窟与城区交界的大道，一个穿着肥大邮差外套的孩子在马路边卖报纸。 “先生，女生，五铜币一份报纸，你们想来一份吗？” “买两份送一朵纸花，漂亮的纸花，送妻子，母亲，朋友都很好！先生您要来一份吗？” 可爱的孩子在雪街上卖报纸，身上肥大的挎包里除了报纸还插着一道束纸花。天上开始下雪，一层雪花披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水晶球里圆滚滚的小人。 罗宾。 安东尼奥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孩子，他转眼看向决定一切的男人，正好对上他移回来的视线。那玩味的眼神让安东尼奥突然感到羞耻，少年难堪的低下眼，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安东尼奥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向比他更年幼的孩子，站在他面前。 罗宾牵着叔父的衣袖，好像叔父和他说了什么，那个孩子转头寻找着，看见安东尼奥时松开手，不顾雪天地滑跑向车里的安东尼奥。 “大哥！” 安东尼奥本能的笑起来，他坐在车里，动也不动。 只有我就好了。 “二十岁生日快乐。” 早上吃着早餐，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穿着西装的安东尼奥刚把最后一块培根放进嘴里，他嚼都不嚼赶紧咽下，微笑回到。 “谢谢叔父。” 餐桌上的另外两个孩子没说话，穿着背带裤的罗宾吃的慢了一些，雅尼连叉子都放下了，小心翼翼的拿手捏住面包。 “成年了，举办一场宴会。” 安东尼奥.费南多恩，是费南多恩家主的养子，从他被收养的那天起，就没举办过家族成员应有的宴会过。主位上的人明显不是在询问，只是告知安东尼奥要有一场成年礼宴会。 “一切都听叔父的。”安东尼奥垂眸，脸上的笑容不变。 晚上宴会就举办起来了，主城所有有职位的家族成员都来参加。宴会的主角安东尼奥与来宾攀谈，但他们大部分都先和坐在角落的德里克家主问安才来。 刚和二城的顾问聊完，安东尼奥一转头就看见了晋升到一城的代理经理。 长相蛮横的男子穿着宽大的西服，他皮笑rou不笑的和安东尼奥握手。 “这就是家主的养子啊，听说您十七岁就开始当代理经理了，真厉害啊，和主人离得近就是好。” “是叔父信任我，我也幸好有这个能力和运气。” “是啊，这么年轻就干了三年这么久，不像我，在二城十几年了才来一城当代理，除了时间什么也没有。” 安东尼奥微笑着和他攀谈起来，到时间了就换下一人。等到深夜，回到主堡里的安东尼奥礼貌的谢绝了女仆的跟陪，他走进一间训练室，微笑瞬间变成暴怒。 “妈的！狗屎！” 外人面前彬彬有礼温和谦逊的长子暴露本性，发狂一般对着沙袋拳打脚踢。 那个家伙什么意思，骂我配不上吗？！ 去死啊！经历比我久算得上什么啊！ 宣泄完怒气，安东尼奥流着汗躺在地板上喘气。 家族内部已经过了秩序变革期，他成为代理经理时，改变已经到了尾声。那个代理经理就是因为这些才升到一城，而安东尼奥目前做的事只有整理贸易。贸易上没有大单，领地内没有大事，安东尼奥真比不上那个资历老的代理。 前任经理们都因伤退到幕后，新经理一旦决定好第二个也会很快选出来。竞争上如果安东尼奥失去第一位，由第一位推荐的第二位也与他无缘了。 所以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有人在敲门，安东尼奥穿好外套整理好外表，微笑着打开门，两个黑发绿眼的男仆捧着托盘站在门外。 “管家吩咐，请您喝水早点睡。” 安东尼奥让他们把水送到他的卧室，他现在需要先去洗个澡才能睡。 虽然想着洗澡，但脚步走的方向并不是房间，安东尼奥漫无目的的走在这栋房子里，直到他停在一扇门前。 书房？我怎么来这里了？ 安东尼奥甩甩头，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火气冲昏了头，就在他想走时，他注意到书房的门没关好，里面亮着灯。 叔父还没睡？ 安东尼奥想敲门，却听见了一些声音，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将安东尼奥拉进还住在妓屋的回忆里。 他轻轻的推开门，入目的是两具交叠的身体。 叔父在吻一个女仆的脖颈，女人被领带绑住双眼，双手攀附在家主身上呻吟，他们的旁边，另一个张着腿的女仆还在高潮痉挛。 看着他们，安东尼奥哑然拉好门，站在门外。 他知道的，叔父的性欲向来旺盛，甚至可以算是轻微性瘾。明明看见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安东尼奥怎么也静不下心。 现在安东尼奥脑子里什么记忆都有，他深呼吸，试图静下心，发现没用后开始只专注一个记忆，但无论是哪个都只能回忆起开头，后面又一片空白，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急促的往别的地方走，只能反复回忆刚刚看见的一切。 女仆的呻吟，那个抽动，叔父的腰，横过女人身体的臂膀，女仆的黑色编发，叔父的黑色辫子……头发……黑色…… 安东尼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黑色的，微卷的。 为什么是黑色？ 安东尼奥注意到了一些他平常没注意到的事。 他找到一个传唤机，很快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是安东尼奥，我要在我房间洗漱，叫两个人准备好。” “是，安东尼奥少爷。” 安东尼奥站在原地，他来回踱步，走到有窗的地方看外面的夜景，短短几分钟无比漫长。等时间到了，他上楼，正好撞见两个放好水和洗漱用品的女仆出来。 “安东尼奥少爷，需要人服侍吗？” 女仆们屈膝，安东尼奥看着她们的黑发挂起微笑。 “不了，你们去休息吧。” “是。” 走进浴室，脱下衣服，安东尼奥把自己的全身泡进热水，那微笑的假面在升腾的热气中崩坏。 都是黑发，那眼睛呢？ 安东尼奥那些记忆里记住的眼睛，颜色无一例外都是绿色。 安东尼奥还记得他刚来这里时，仆从们的头发眼睛颜色还是有不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女仆是黑发绿眼，男仆是黑发绿眼，女仆长和管家也都是黑发绿眼。 叔父的偏好是这样吗？那当初叔父看中我是因为我也是黑发绿眼？ 安东尼奥想起罗宾，那个只参加了宴会开头就跑回来的弟弟，此时此刻估计在呼呼大睡。当初是一盒红羽飞镖罗宾才被选上，这些年安东尼奥都觉得那是命运，可如果不是呢？ 露比和里奥都不是黑发绿眼，贫民窟那些弟弟meimei们也只有罗宾是这个样子。如果叔父一开始就知道罗宾长这样，那那盒飞镖一开始就不是命运，而是叔父注定的选择。 想到这些，安东尼奥又想到自己。 那我十七岁就当上代理经理也是因为这个，如果哪一天叔父不喜欢这样的了，我是不是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想起在贫民窟的那段日子，安东尼奥的眼神越来越动摇。 ————————————————————————— 冬季难得的晴天，明媚的阳光从彩色玻璃窗外照进圣堂，还未过变声期的少年们高唱圣歌。一个人单独坐在教堂的后座上，他看似平静地坐着听着用古语唱的圣歌。在宏伟教堂内部空旷的上空，歌声回荡，在耳边回响。 “雅尼。” 安东尼奥坐在雅尼旁边叫他，少年坐在那里垂着头，金色的头发上沾着血污，就像是被带血的手抓过一样。 “你想说什么，如果你是想说刚刚那件事就算了吧。” 雅尼声音沙哑，在不久前他目睹了敬仰的叔父杀死一个孩子。他第一时间扑上去看那个孩子，那双眼睛大睁着看着天空，稚嫩蜡黄的脸上开着一个大洞，在雅尼眼前慢慢变得灰白。 而德里克.费南多恩杀死一个孩子后把枪一扔，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无聊就走了，留下雅尼抱着那瘦小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抓了衣服还是想要乞讨，就要杀死一个孩子？ 雅尼抱着脑袋，脑子里都是那些工人，那些贫民窟出来的人说的话。 因为肮脏，因为贫穷，因为他们活着，杀死他们都理由有很多，甚至杀死他们都不需要理由。 雅尼过去无比敬仰着叔父，能够创立先进制度让家族富强，让城市繁荣的领导者，一直是雅尼向往的对象。他见过叔父杀人，但那些是家族的敌人，叛徒，破坏秩序的人，所以雅尼并不反对。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杀死？ 在德里克开枪的那一刻，雅尼内心的什么东西也被那一枪一起杀死。 “即便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安东尼奥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他与雅尼之间的空位上，那把手枪，杀死了一个孩子的手枪。“这有关真相。” 真相？ 雅尼抬起头，怀疑的看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察觉到他的目光，但他不在乎，继续说到：“你知道我和罗宾的身世吗？” “不，我不知道。” 雅尼从没查过自己两个哥哥和叔父的身世，从记事起他们就在他身边了。 “我们是叔父的养子，被他从贫民窟里带出来的。那时候我十二或者十三岁，罗宾九岁。你觉得小吗？这在贫民窟已经是要工作自己养活自己的年纪了。” “贫民窟能做的工作没有多少是好的，去工厂当工人已经是最体面的了。大部分的工作是乞讨，偷窃，抢劫，卖身，以及杀人。” 听到这里，雅尼皱起眉，这些是那些人没告诉过他的。 “杀人里有一种类型，就是让一群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成群结队去乞讨。这些孩子分两部分，最年幼的先组团去，如果任务目标会给东西或者没有彻底赶走所有人，另一半年纪大的孩子就会加入进去。” 雅尼的呼吸加重，他已经想到了这个的结果。 “年纪大的孩子都带着刀，一靠近目标就会对他动手，最后目标会被所有孩子杀死。” 雅尼捂住脸，半天没说话。 “……可我没看见哪里有别的孩子，证据呢？” 安东尼奥冷冷的看着雅尼，他心想，因为继承者是这种样子，所以叔父才会想要放弃家族吧，过于仁慈，面对问题不知主动出击的继承者，不仅不像一个掌权人，甚至不像一个家族里培养的孩子。 这就是生来就被铺好路的人，敢于犯错，敢于对长辈发脾气，从不担心自己会失去一起玩，真是让人嫉妒。 “抓住了潜入的人，问出来的话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安东尼奥起身，收起手枪，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起飞了，叔父说如果你没想好，那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散心。” 但愿你别让叔父继续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