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下巴和你爹一模一样

    建兴六年。

    墓碑前，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跪坐在地，任风吹乱她的头发。她身旁的妙龄少女忍不住道：“娘，已经三个时辰了。”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男子也过来劝慰：“娘，还是回去吧，天色晚了，担心着凉。”

    中年妇人对青年男子道：“胤儿你先去一旁候着，娘有话和彻儿说。”

    被唤作“胤儿”的男子顺从地离开了，待他退远，中年妇人看向少女，她的女儿，周彻。

    周彻看向中年妇人，她的娘亲，乔氏。周彻幼时觉得娘亲是世间第一美人，而今她的脸上有了皱纹，憔悴得形销骨立，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周彻没能继承娘亲的美貌，听说自己的爹也是个美人，可惜她对他毫无印象，因为他在自己不到两岁时就病逝了。她只能通过娘亲和两个哥哥的回忆零星地拼凑出父亲的形象。

    娘亲时常郁郁寡欢，只有在提到父亲时，她的眼睛才会出现神采。在娘亲的回忆里，父亲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子。周彻不太相信世间有这样的男子，总觉得娘亲过度美化了他。

    人人都说她的长兄周循长得像父亲，但娘亲却说她这个最小的女儿才是最像父亲的。

    “你的下巴和你爹一模一样。”娘亲经常对她这样说。也许是因为如此，也许是因为娘亲想要弥补她缺少父爱的遗憾，她是三个孩子中最受宠的。

    长兄周循几年前也病逝了，从那以后娘亲又憔悴了许多，一度卧病不起。长兄病逝不久，他的遗孀，孙权的长女孙鲁班就改嫁了。周彻内心有些怨恨孙鲁班，并因此不喜欢孙家的所有人。

    周彻三年前嫁给主公孙权的长子孙登，这是一场政治联姻，自成亲以来，他们一直没有夫妻之实。

    “你和太子之间还是老样子吗？”娘亲开口问道。

    “是。”周彻如实回答，“他是个好人，但我一直都对他无感，他也从不强迫我。据说主公马上要替他公开选妃，我心里求之不得，否则我还会有负罪感。”

    “这也未必是坏事。”娘亲说，“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遭受生育之苦。”

    周彻点点头。

    不久，周瑜的遗孀乔氏积郁成疾，从此缠绵病榻。次年便撒手人寰，享年47岁。

    周彻流着泪问自己的姨妈大乔说：“我娘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大乔说：“也许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了。”大乔是孙策的遗孀，嫁给孙策不到一年便守寡，因此不太能体会meimei小乔对亡夫的感情。她想了想，补充道：“你娘临终前说，终于可以下去见公瑾了。”

    周彻忆起娘亲合上眼睛之前，脸上似乎露出了释然和欣慰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向往和爹在阴间团聚。

    娘亲生前说过，她对爹一见钟情。从前周彻一直觉得娘亲痴情得可怜甚至有些可笑，明明能将很多事都看得通透，心里却偏偏放不下爹。但现在看来，也许娘亲不需要她这个女儿的同情。

    周彻相信，娘亲若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她一定还会选择爹，无论她将来是否守寡，她都不在意。似乎只要和爹相伴一天，娘都会觉得满足。这在乱世中也许已是难得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