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程砚温迟迟没拿起手机，只是望着屏幕出神。

    界面上弹出好几条消息，他的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别处，总觉得自己不够真实，又觉着自己能做出的反应也只有如此罢。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觉着唇角有些发痛。江舟沅昨天晚上啃咬的那地方，总是渗着丝丝的痒。

    比起痒，程砚温更喜欢痛。

    痒温柔而迟钝。

    痛锋利，来的快。

    他猛地拾起台面上的手机，点开熟悉的头像，在上面迅速的敲击好几个字，本来是简单的句子，却编辑了数次。程砚温皱起眉头，眼神飘向别处，最终还是果断点了一键发送。

    简单的几个字，“沈西找了我。”他低下头，将手机的静音取消。

    程砚温心脏不知为何突然跳动得厉害。

    无意间碰到手臂已经结痂的伤口那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的盯着手机的界面，宿舍几个人都没在，房间尤其的安静。

    安静就会顿生不安感。

    突然那头传来提示音，他拿起手机，目光却在触及屏幕弹出的消息框时猛然滞住。程砚温的指尖颤抖，提起来的心脏就像是突然落了地。

    那头是江舟沅的好几条回复。

    “他找你做什么。”

    “我没来得及和你解释那些。”

    “你在意的这些，我会好好和你说。”

    他迟迟没有动作，似是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那头电话却打过来。程砚温怔住，按了接听键。

    那头环境安静，不像是在学校里。江舟沅的呼吸急促，微微喘着粗气，程砚温接起电话，冷不丁的说了句：“我在。”

    他声线低沉，那嗓音让江舟沅猛地顿住。

    几秒过后，江舟沅轻声道：“你都知道了，对不起。”

    江舟沅向他说对不起，但程砚温知道自己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

    他短暂的沉默，却让江舟沅慌了神。她的话音有些颤抖，似乎想去确认程砚温是不是还在听，“程砚温。”

    程砚温的眼角低垂着，有些微微泛红，他不想让她听出自己有任何的异样。他轻轻哼了一声，“在呢。”

    江舟沅轻轻喘着气，电话那头信号不好，他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他的语气放的轻缓，轻声唤道：“江舟沅。”程砚温的指甲几乎陷进手掌心里面，抠的皮rou有些生疼。他轻咬着下唇，保持着平静，猝不及防地，突然轻声问道：“你会喜欢我多久呢。”

    “几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江舟沅那到嘴边的话猛地顿住，于是两人之间迎来长久地沉默。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谁都没有先将这通电话挂断掉。

    外面的雨忽然倾泻而下，宿舍门没有锁，于是猛地一下被吹开。

    他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狂风。

    程砚温的心脏忽然抽痛，连同声音都泛着些哽咽。他低下头，眼角红了一大块，他抬起手覆上眼角，声音颤抖道：“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轻轻喘着粗气，嘴边勾起一抹苦笑，声线沙哑道：“外面下雨了，早点回教室。”

    语罢，还未等那头说话，程砚温就猛地挂断了电话。

    一阵咣当咣当的响声，金属制的门被吹的摇晃地厉害。程砚温把手机关了机，心里大片泛起的苦涩却像是止不住的，一直持续地在胸腔里泛着酸，一寸寸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阖上门的前一刻，风猛地灌入宿舍。

    或是因为那风吹得太大，他那眼眶猛然红了，湿气氤氲眼眶，从那里面泛起酸意，直到身体各处，流经的血液几乎都充斥着那说不上好的滋味。

    程砚温低下头，眼眶里温热忽然滑落。

    那大片的水渍晕在他手掌心，他大口地喘息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外头变得昏暗，那天空上的大片乌云笼罩在校园里面，学校里面的学生开始奔跑，室外的衣物被急速收进房间。

    窗台上雨滴声音滴滴答答，开始连成线似的哗啦啦作响。

    程砚温回到寝室座位，单手扶着太阳xue，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他忽然觉得身上发热，是一种近乎烧灼起来的感觉，连同头脑也昏昏沉沉得发空。

    他忽然想睡一觉，长长地一觉。

    程砚温躺在床铺上，手机被他关了机扔在桌子上。他感觉到冷，于是拽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蜷缩着身子，那姿势像是把自己抱在怀中。

    头脑越发的昏涨，他慢慢闭上眼睛，还真就睡着了。外面的雷轰隆隆作响，室内泛着潮湿，上涌着大片大片的冷意。

    程砚温又做梦了。

    梦见那片弯弯绕绕的藤蔓，被雨淋过后泛着湿润，空气中散发着泥土与植物生长的味道，他身体发抖，眼前湿了一大片。

    他梦见沈西，他看不清楚脸，但就是确定那就是他。

    梦见他与江舟沅在一起，梦见江舟沅说她不爱他。

    程砚温感觉自己冷，但那冷似乎无法褪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包裹着厚厚的被子，但却永远无法解得了寒。

    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摇晃着他的肩膀让他醒来。

    于是从梦中惊醒，眼前却不知道怎么的湿了一大片。

    宿舍里面，老大的声音逐渐抽离出来，变得越发清晰，听见他一遍遍地喊着的自己的名字。程砚温皱着眉头起身，却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四肢发着抖。

    老大站在床下焦急询问道：“老四，老四你没事吧，你这脸色惨白啊。”

    程砚温皱着眉头，抬手拂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而身上却是剧痛。从手臂到肩膀，再到大腿内侧，他声音啥沙哑，似乎还带着些喘，“没事。”

    但老大看他确实不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他手背猛地覆上程砚温的额头，惊的动作一停，焦急道：“还说没事，你这额头都烫成什么样子了。”

    程砚温动作一晃，手臂几乎支撑不住。他舔了舔嘴唇，手背覆上自己的额头。

    温度确实灼热的发烫。他闭上眼睛，沉声道：“没事，老大我再睡会儿，帮我请个假。”

    语罢，程砚温便转头躺下，现在他思绪混乱，那梦做的又偏偏累人。

    老大刚想开口的话猛地顿住，宿舍的门忽然间被推开，老二匆匆忙忙进来，刚想说话，却被老大打断。他冲着老二摆了摆手，轻声嘘了声，手指指了指程砚温的方向。

    老二那话哽住，不知说还是不说，但最终还是轻轻碰了碰老大的胳膊，悄悄俯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老大的眼睛猛地睁大，忽然脱口而出，“啥，有人找老四。”

    那声音不小，总之让程砚温听到了。

    程砚温的眼睛忽然睁开，他推开身上的被子，哑声问道：“谁。”

    他对上床下那两人呆滞的目光，老大猛地把嘴巴捂住，眼神飘到老二那处，示意让他说。

    老二指了指楼下，小声说道：“宿舍外面，有个高中生，女生。”

    “像是等了很久，问了很多人说认不认得你。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也没敢说我认得。”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

    程砚温忽然从床上起身，拨开身上的被子，从凳子上扯了一件外套，套在身上转身冲出宿舍门。他身上没什么力气，下床那几步摇摇晃晃，差些摔到。

    老大和老二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像是没听见似的。

    他的心脏狂跳，在这几秒钟，发出疯狂而剧烈的颤动。

    那瞬间，他仿佛听见，早已经死去的植物，破土而出生长的巨响。

    是来自于灵魂的强烈震颤。

    他想奔向那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