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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贺灵正弯着腰,上身伏在王睿臻的桌上,占去了半张办公桌。他恍若不觉,低头看着查房记录。王睿臻则少见地坐得笔直,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双手却局促地放在腿上,没有碰被贺灵的病历本压着的鼠标。王睿臻瞥见符朗进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招呼道:“符哥早!”贺灵抬起头,视线扫过王睿臻的脸,才直起身:“符老师早上好。”“早。”符朗刚应了一声,王睿臻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既然符哥来了,我就先下班了。”王睿臻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桌子,站起身,贺灵却已经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旁,恰恰挡住了他的去路。“王医生,现在距离查房还有二十分钟,上白班的医生还没来交班,昨晚的病历你虽然写在晚间查房记录上了,但是还没登到电脑里。”“你……”王睿臻一时语塞,他堂堂一个主治医师,外加院长的儿子,医院里的职工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现在一个新来的实习护士竟敢当面指责他工作没到位,碍于是在符朗的面前,他强忍住没有发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沉默地瞪着贺灵。符朗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说:“小贺,查房记录给我,我等会看完就登上。王医生值完夜班已经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没料到符朗会开口,两人俱是一愣,王睿臻回过神来,琢磨出符朗是在护着自己,登时心花怒放:“谢谢符哥!”见贺灵安静地退开,王睿臻悄悄松了一口气,走到门边,他回过头,符朗已经埋头看起了查房记录。王睿臻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要不要与符朗道别,一旁的贺灵忽然说:“王医生,你的白大褂我给你挂这里了。”“啊?啊,谢谢。”贺灵把王睿臻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挂到了门边的衣钩上,还认真地替他把白大褂上的褶子捋平了。王睿臻脸色稍缓,贺灵一转过身来,门口顿时显得有些狭窄。贺灵微微低头,本就很近的距离又被缩小了些许,轻声说:“辛苦了,明天见。”王睿臻本能地退了一步,随意地摆了摆手:“明天见。”王睿臻有点搞不懂这个忽冷忽热的小伙子到底在闹哪一出。出了值班室,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挠挠头,转身下楼了。贺灵在透明的玻璃窗旁站了一会,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翻看查房记录的符朗。护士长拎着一袋面包进来,放在了会议桌上。“早啊小符,小贺也来得这么早啊。”“早。”“刘姐好。”“我给你们带了点早餐,小符肯定又没吃早餐吧。”“谢谢刘姐,我吃过了。”“哎哟,这可真难得,那喝杯豆浆吧。来,小贺你也来一根油条吧。”贺灵道谢接过,边吃边盯着符朗,若有所思。“刘姐,我以后想留下来。”贺灵突如其来地说完,符朗依然埋头看着病历,护士长的神情却严肃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贺灵的背,说:“小贺你愿意留在咱们这里,这当然很好。不过,你的实习才刚刚开始,等到你对护士这个职业有了足够的了解,以后再慢慢决定也不迟……当然,咱们科随时都很欢迎你。”护士长渐渐露出笑容,又塞给贺灵一个rou包子,说:“看来小贺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啊,才来不久就想留下了,是咱们小符带得好吗?”“符老师很有耐心,工作十分认真,一直都是我的……榜样。”最后两字被刻意加重,护士长丝毫没有注意到,也跟着夸道:“要说小符的工作态度啊,那可是无可挑剔,加班顶班都毫无怨言,几年下来一次假都没请过,上回啊,他好不容易休一次假,还是让我逼着休了……”护士长夸起符朗向来滔滔不绝,贺灵瞥见符朗终于看完了查房记录,合上了病历本,抬起头,神情毫无波澜,仿佛处于话题中心的人并不是他。符朗:“刘姐。”护士长:“怎么啦小符?”符朗:“我想请一周假。”护士长:“……”贺灵:“……”护士长呆了半晌,惊道:“你要请假?小符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让护士长更震惊的,是符朗竟然淡淡地笑了。“没什么,我只是想回家了。”整整四年未曾踏足的家乡。符朗站在火车站的门口,以往早该被黑车司机簇拥的他,如今眼前只有汽车与电瓶车呼啸而过的开阔、崭新、陌生的大路。以往被摆地摊的小商贩们的红白蓝帆布占据的烂石路,已经被修成了繁华的商店街,商贩们吆喝叫卖的,却是熟悉的特产,熟悉的口音。他迷茫地站了一会,终于想起现代人应有的技能,摸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叫车的订单被接走只花了一秒钟。一直到顺利站在吴玥家门口,他还恍如在梦中。大门打开,母亲的脸从诧异变成惊喜,然后如同许久以前那样,替他解下背上的背包,恍惚的他仿佛回到了幼时放学回家的时候。可一进屋,陌生的布局,陌生的摆设,一刹那就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沙发上,悄悄打量这间屋子。不是一切都是陌生的。母亲鬓边的白发,深陷的眼窝,眼角清晰的皱纹,是陌生的。宠溺的眼神,温柔的笑容,陈旧的居家服,是熟悉的。没有吊饰的灯,玻璃的小茶几,瓷砖的地板,是陌生的。淡黄的灯光,檀木的餐桌,白瓷的茶具,是熟悉的。他所熟悉的家,一直被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父亲送给母亲的平板电脑被放在沙发一侧,孜孜不倦地播着不知名的经文。吴玥替他泡好茶后,坐在他的身侧,闭上眼,认真地聆听,然后跟着那苍老的男声一同虔诚地念起了经。符朗向来不信这些,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地希望世间有神灵存在。他失去的人,是他的父亲。而他的母亲,失去的却是相伴相守了半辈子的爱人。若是世间没有鬼神,那她的爱人又在哪里呢?经文缓缓结束在祥和的佛乐中,平板悄悄切换了歌曲,悠扬的前奏没有打破这份安宁,直至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听寒风呼啸依旧……”是他的父亲最爱的歌。“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