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绿了芭蕉
日头西沉，昏黄的霞光晃得人心浮躁。几只乌鸦飞过房檐，为这肃杀的王宫添了几分难捱的苍凉。 开元殿—— “王上，臣妾的母妃病重，求您让臣妾回去见一见她！”元柳卿跪在开元殿，恭顺地求着齐盛驸，眼角还噙着几滴若有若无的红泪。 齐盛驸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批阅奏折，仿佛没听见一般，周遭只是空气罢了。 “王上，臣妾求您了！臣妾自幼与母妃相依为命……”元柳卿泣不成声，哭的令人动容。 “回去做什么？”齐盛驸抬起了头，木然地看着她。 元柳卿怔楞了一下，红肿的眼睛失了往日的媚态，此时此刻倒是显得楚楚动人了，“回去侍疾。” 齐盛驸默然片刻，方道：“不用了，你母妃已经去了。” “什……什么？”元柳卿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痛苦的神色爬满了秀美的脸，如乌云一般越来越密。 “那监官消息太过迟缓，”齐盛驸起身走到她面前，淡漠地看着她，“你皇兄传来的信，看样子是三天前就已经归天了。” 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的袭来，冲的元柳卿承受不住，她失神地跌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您早知道了，是吗？臣妾母妃重病的消息，您也早就知道了，是吗？” “是。”齐盛驸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齐盛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元柳卿气急险些摔倒，想要抓住他的腿借力，却被他无情踢开。 “你叫本王什么？元柳卿，你不要以为你一个庶出的公主很有地位！本王若是不捧着你，在之野的日子你并不会比在天朝好过。你不要忘了自己在天朝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齐盛驸冷笑几声，“好日子过久了，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朝公主了？” 她重重摔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直往下滚，恨意爬满了全身。 她的母妃殡天了，她这个不肖子甚至不知道这消息。 “为什么要告诉你？”齐盛驸笑的凄厉可怖，“本王不会让你回去的。” “她是我的母妃啊！”元柳卿心痛腹痛绞在一起，恨声吼道。 齐盛驸眉心紧蹙，俊朗的面容此刻变得格外可恶，“一个妃子而已。若是天朝的太后殡天，本王一定准你回去。” “呕……”元柳卿只觉得他恶心，胃里酸涩难忍，“你是在报复我，是吗？！” 齐盛驸冷笑两声，没有回答。他走到元柳卿面前，轻轻钳住她的下颌，旋即又用力地捏了捏。那眼神冷漠的仿若是在践踏一片随意飘零的羽毛。 元柳卿恨恨地留下两行清泪，挣扎起身推开齐盛驸，怒吼道：“是你！是你让我和吴恩通jian生子的！现在你又怨恨我们之间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我们并非是草木啊！人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只做床笫之事而不动情呢？！现下你因为此事威胁我，实在卑鄙！你自私自利！刚愎自用！薄情寡义！不配为一国之君，你连吴恩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你就是一个无能的卑鄙小……” 啪！ 齐盛驸气急，一巴掌将她拍倒在地，元柳卿被打的眼冒金星，脑子霎时就空白了。她怔愣在地上，仿若被塞北沙风吹得失了方向，可怜又无措。 “本王能让你活着，已是保全了天朝的脸面。你这等贱妇，活该老死宫中，了此残生。”齐盛驸气的发抖，面色沉得如结冰的冬湖一般。她居然说自己连吴恩的脚指头都不如，可笑！荒唐！ 元柳卿哀色楚楚，许久冷笑道：“保全天朝的脸面？我看是保全你这无能的脸面！” “王后就在这里跪着吧，也许等本王醒来，看见你还跪着，难免心软，便准许你回天朝祭拜你母妃也未可知啊？”齐盛驸冷笑几声，大步流星地走出开元殿。 元柳卿倒在地上，在他身后痛苦地唤着他，只是不见他停留。 夜色朦胧，更深露重，她的泪都快流干了，小腹也抽痛的厉害。元柳卿跪在地上，想到母妃去世时的孤寂就痛的无法呼吸。 忽然一个念头挤出重围——她要去求吴恩，让吴恩带着她回天朝！ 她全然失去了理智，疯也似的闯出宫门，快马加鞭地赶到将军府。 她只有这一条路了，她要赌一赌，赌一赌吴恩的心，赌一赌吴恩愿意为她付出什么。 吴恩府上的人并不认识她，只是看她穿着华贵也不敢贸然赶走。吴恩原本在后院练武，见到她时，着实有些惊诧，尤其是见到她还穿着宫装。 他遣退了下人，为她披了件披风，犹疑道：“王后娘娘……你怎么出宫的？” 元柳卿忽的跪在地上，泣道：“吴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吴恩心下大乱，忙扶起她，看着她如此失魂落魄，心里有些难过，强忍着情绪问道：“王后娘娘不是嫌弃末将出身卑微吗？何故又来找臣？” 元柳卿愣了一下，想到前几日自己对他的羞侮，又恨又气。她将披风抖在地上，一把扯开自己的外衣，漏出了肚兜，她的眼里布满了绝望的泪花，讪讪笑道：“这样便可吗？你帮帮我，你想怎么样都成。” 她的每一滴泪都烫在吴恩的心尖上，还烫的生疼。吴恩恼恨自己刚才的失言，他将她的衣服理好，执起她的手，温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的母妃薨了，王上不愿意让我回天朝，我想让你带我回去……吴恩……”元柳卿心下恻然，哭的梨花带雨，犹如天上星辰坠落凡间，十分惹人怜爱。 吴恩怔了一下，似是不愿相信，“王上……怎会如此无情？娘娘，您是不是误会了？” “吴恩！我是强闯宫门才出来的，你看看我，如此狼狈不堪，可有骗你的意义！”元柳卿有些生气，眼泪更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吴恩看她哀戚之至，忙为她拭泪，“我带你走，柳儿，我带你回去。” 元柳卿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迅速，怔了许久才道：“吴恩，你是之野的将军，你知道你带我回天朝，如果被抓住的话，那是死罪。” 吴恩抚摸着她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平静道：“我知道。” “那你还愿意？”元柳卿凝神片刻，仿佛不敢置信。 “我愿意。”吴恩更加坚定，说着就命人去备马了。 她呆愣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换衣，看着他收拾细软，看着他安顿府里的“后事”。 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凄声道：“你让我怎么还你？” 她的泪水温热涟涟，顷刻间便浸透了他的外衣。 他的身子顿了一下，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喃喃道：“心甘情愿的事怎么谈还不还的？你向来聪明，难道不懂得这个道理吗？况且说这些，我也欠着你许多，你让我体验了初为人夫、初为人父的喜悦，那种喜悦我描述不出来，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你说过你心里有我，柳儿，如此便够了。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下地狱。” 元柳卿含住他的唇，咸咸的泪水滑进两人温热湿润的唇瓣里，她轻轻低吟道：“带我走。” 吴恩此刻心里更加清明，他抱起元柳卿，乘上赤兔，马不停蹄地奔向城外。 只是，刚到城门口就被守候已久的卫兵拦住去处，吴恩镇定地掏出从前齐盛驸给他的“一令通”，谁知卫兵为难道：“吴将军，王上已经禁用此令牌了。” 这条小道已经是最近的路了，天亮之前走不了那便真的走不了了。 “禁用？本将军怎么不知道。”吴恩紧紧护着怀里的女子，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本王今夜通知的。” 凛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齐盛驸骑在的卢马上，像看蝼蚁一样俯睨着他们，怒火已经烧到了天边。 “你俩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