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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更多地偏向母亲。父亲的大嗓门仍在继续,母亲偶尔插几句话,她的声音并不高,但他明白母亲那张嘴的杀伤力,明明那么温柔地吐出几个文雅的词,却往往让人无地自容。这一次,他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连在一起。他不想再听下去了,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九十年代的北京,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没有那么多霓虹灯,春天的夜空,还能看得到银盘似的一轮明月,将水银一样明亮的月光倾泻下来,透过槐树的枝叶间隙,一片一片犹如绵软的白纸,落在他的脚边。他低着头,负气地用脚尖用力碾着最大的一片白纸,一下又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赌气。直到一个黑影慢慢地移过来,然后一点儿一点儿遮住了地上的月光。程睿敏抬起头,便看见刘蓓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捧着一个手提式饭盒。“你还没吃饭吧?”刘蓓把饭盒盖打开,递过来,“我妈刚蒸出来的包子,趁热吃吧。”程睿敏将双手插进了裤兜,尽管包子的香味让饥肠辘辘的他垂涎欲滴,他还是摇摇头:“我不饿,谢谢你。”刘蓓的手缩了回去,再大方再无畏,她也是个女孩儿。程睿敏刻意疏离的态度,终于让她感觉到难堪。抱着饭盒,她咬紧了嘴唇。“程睿敏,其实,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然后,我妈带着我,嫁给了现在这个爸爸。”程睿敏愕然:“啊?”虽然和刘蓓做了两年的邻居,经常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进进出出,可他们家和邻居很少交往,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并不是刘蓓的亲生父亲。刘蓓神色黯然地接着说下去:“有两年的时间,那些小孩儿天天跟在我后面,说我妈是二婚头,叫我拖油瓶,还编成歌谣到处唱。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想过死。直到上了初中,我换了一所没有人认识我的学校,我们家也搬到这儿,才没有人再那么追着叫我。”程睿敏迟疑了一下才问:“那你爸爸呢?”刘蓓把脸转开了,像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好半天,她像是整理好了词句,终于开口:“有一年过年,我跟mama吵架,我特别想他,就去他现在的家找他,然后,我在公交车站看见他、他现在的老婆,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他们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站在一起,我上去叫爸爸,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女的,皱着眉特别凶地对我说,‘你来干什么?我们要出门,你赶快回家!’从那天起,我就觉得他死了,我爸爸已经死了。”程睿敏瞬间动容,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儿。相似的命运,立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刘蓓苦涩地笑了笑:“其实,父母离婚真没什么了不起的,离了反而清净了,省得天天看他们吵架。你看,这些年我跟我妈过得不也挺好?程睿敏,我告诉你,这种事,只要你自己不在意,别人就伤害不到你。”程睿敏望着她沉默了很久,刘蓓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闪烁。他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垂下眼睛笑笑,突然问道:“包子什么馅的?”刘蓓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打开饭盒盖,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他:“瓠子猪rou馅的,可香了,你尝尝。”第二天中午,程睿敏趁着午休的时间,将自行车推到学校门口的修车摊。修车的师傅将前轮内胎扒出来,充好气往水盆里一摁,只见水面上咕嘟咕嘟无数串水泡冒了上来。换了后胎,情况一样,把师傅惊得一个劲儿摇头:“小伙子,你这是得罪谁了,多大的仇啊?你瞅瞅,这前前后后的,一共被扎了十几个窟窿!俩胎都废了,全都得换。”费了将近半个小时,程睿敏才推着修好的自行车返回学校。在自行车棚里,他把车放在大门口特别显眼的地方,低头锁好车,一抬头,他看见孙嘉遇和严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交头接耳地说笑。他心里立刻明白了,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车胎扎成蜂窝一样。从那两人身边经过时,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轮流停驻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过去了。那刀子一样凌厉的眼神,让严谨和孙嘉遇感觉像各自被剜了一刀,两人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对着程睿敏的背影,严谨吐口唾沫:“人模狗样的!”同样盯着远去的背影,孙嘉遇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他伸臂揽住严谨的肩膀,大力拍了两下,然后说:“这种人吧,都是多收拾几次才能老实,你别着急,咱慢慢来,时间长着呢。”两人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正好和(2)班的几个女生迎头走了个对面。那几个女生看见他们俩,叽叽喳喳的声音蓦然停了,一个个屏息敛气,突然间就变得淑女起来。这份矜持,一多半都是为了孙嘉遇,这个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校篮球队的前锋,在球场上的风头比队长严谨还要强劲,每次比赛时场外的啦啦队大部分都是他的女粉丝。女孩儿们从他俩身边走过,虽然看上去目不斜视,实际上几双眼睛都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偷偷打量着两个人。孙嘉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低低头就过去了。在幼儿园的时候,那些女老师就喜欢争着抱他,他那时虽然吃饭还拿不稳勺子,但小小的心灵却雪洞一般透亮清楚,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浓眉大眼再加上漂亮的长睫毛,像洋娃娃一样招人喜欢。长大以后,英俊的五官愈加精致清晰,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女生的情书,此刻的他,对来自异性的爱慕眼光早已麻木了。而严谨,却被另一处的风景吸引了,看得专注,几乎目不转睛。在他们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浅蓝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脚下一双少见的彩色运动鞋,双脚像踩在弹簧上一样,腰肢款摆,步履轻盈,自带一股独特的韵味。“严谨?”孙嘉遇叫他,严谨充耳未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孙嘉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领神会地笑笑,然后把手挡在他的眼前,连晃了几下:“哎,哎,哎,我说哥哥,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严谨左躲右闪,好容易扒拉开孙嘉遇的手,眼前的佳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叹口气:“货比货要扔,人比人气死。跟这妞儿一比,刚才那几个,简直跟自来水一样……”孙嘉遇拍拍他后脑勺:“不就(2)班的那个刘蓓嘛。看你那色眯眯的样儿,真给哥们儿丢人!喜欢就上嘛,别这么自我折磨好不好?”他大力一推严谨,“阿米尔,冲啊!”严谨被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