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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好像没什么不同的,车灯过处,都是光秃秃的戈壁。车速很快,但罗韧显然对路很熟悉。“我喜欢开夜车,没有人的地方才好,安静,也没人管。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坐着,觉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他很快转下公路进入戈壁,因为地面的不平整,车身持续颠簸,过了会又加大马力一直爬高,坡度很陡,普通的车怕是也上不来的,而且这高度像是总也到不了头。木代有些紧张,下意识攥住了座位的边缘。罗韧忽然问了句:“木代,愿意跟我一起死吗?”木代目瞪口呆:“啊?”罗韧没说话,示意了一下前方。木代下意识去看,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到顶了,前面没路!她尖叫:“罗韧,停!停!没路了!”车头猛然下倾,木代脑子一空,心都跳停了,想着:就这样摔死了?……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有一小会,车子缓缓停下。不是没路,也不是悬崖,只不过是视觉误差,还是有路的,是个坡度极陡的大下坡,人在那一面时,完全看不见,而且当时罗韧没减速,也没给她任何提示。有一种生死间走了个过场的感觉。罗韧过来,帮她打开车门,又替她解开安全带,木代魂魄估计还在外头飘着,也忘了要跟他算账了。罗韧拉她:“来,下来。”木代被他拉着下车,刚一挨地腿就软了,她听到罗韧笑她:“你不行啊木代。”不行就不行吧,随便了,真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罗韧从车上取下垫子,两个人倚靠着车身坐下来。面前是广袤的黑,到天边极远处又有沙丘起伏的曲线,再往上看,星星多起来了,手张开着伸出去,指缝间都密簇簇地落了好多星。罗韧说:“有些星星离我们很远,它的光到达地球,要跋涉许多光年。我们以为是现在看到的星光,其实是它很多很多年前发出来的。”他随手指向一颗星:“那一颗,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木代听过这种说法,关于宇宙中时间的解释,太阳光到达地球要八分钟,你此刻看到的阳光,其实是八分钟之前发出的,除太阳外,最近的一颗距地恒星人马座南门二,距离地球4.2光年,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人马座星光,其实是4.2年前发出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rou眼,看到的一切都是过去。木代说:“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这天上挂的,都是星星的骸骨,所有的星光都是磷火。”说完了,忽然觉得自己怪有才的。罗韧也给了她很大的肯定:“真是下半辈子看星星的心情都被你给毁了。”木代哈哈大笑,问他:“以前常来看吗?”“带聘婷来过。”哦,带聘婷来过,也是这样漫天星斗的晚上,开着车,风声在耳边回响,冲下崖坡。木代忽然觉得怪没劲的。就在这个时候,罗韧说了句:“我爸爸有两个老婆。”木代随口应了一声。罗韧没说话,像是要等她反应过来,果然,顿了一顿,木代突然抬头,惊的说话都口吃了:“两……两个?”“法律不允许啊。”“法律还不允许杀人呢。”也对,真奇怪,总是被罗韧轻易就说服了,木代想了想,说:“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穷人是娶不起两个老婆的。”罗韧笑了笑:“我mama算是我爸的糟糠之妻,经人介绍结合,跟着他吃苦,陪着他创业,后来他终于有钱了,觉得应该好好弥补自己,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包括……”他顿了一下:“包括爱情。”木代说:“妈的!”罗韧很奇怪,木代真不像讲脏话的姑娘,但是看到她歪着脑袋坐在那,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两个字,反而觉得心里挺暖的。其实有无数次,他自己也想这么骂来着。“然后我二妈就进了门,除了不领结婚证,宴席礼金,只比我妈更风光,人又精明能干,里里外外,更像女主人。”他笑:“有时候,我很气我妈,像个林黛玉,受气了哭哭啼啼,咳着咳着能咳出血来。”语气那么平淡,像是讲别人的故事。“原本,日子也还能凑合着过,无非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个妈。但是我二妈生了个男孩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很蹊跷的,在同一年,我出了两件事,第一次,差点被车撞死,第二次,不知道吃了什么,上吐下泻,被送到医院洗胃。”他看着木代笑:“还好,命大,名字里这个韧字,不是白叫的。我妈怀疑是二妈搞的鬼,但是没证据,至于我爸,明里暗里,反正是袒护二妈的。”“我妈觉得,不能让我在家里待下去了,待着待着,说不定就待没了。她找到我叔叔罗文淼,请叔叔照看我一段时间。罗文淼直接从医院里把我接走的。”“那个时候,叔叔还不住小商河。我洗胃的难受劲还没过,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聘婷。”罗韧的唇角浮现出温柔的一丝微笑。“聘婷那时还小,四岁还是五岁?我记得,她穿白色的小纱裙,长筒袜,红色的凉鞋,脑袋上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小辫子,怀里抱了一把大木刀。”“就是当年那种,小孩儿玩的,木头做成的带红缨的刀,怕是比她的个子还高。她跟我说,小刀哥哥,爸爸说有坏人要害你,你别害怕,我有刀,坏人来了,我就砍他。”木代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觉得聘婷真是比自己想的还可爱。罗韧的声音很低:“我在叔叔家,一住就是六年。后来虽然离开,但还是时常回去,在我心里,聘婷和叔叔,其实比父母更像亲人。叔叔已经走了,我不希望聘婷,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木代说:“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真是很想安慰罗韧,但是说来说去,只是这两句毫无说服力的话。罗韧看向木代:“不管怎么样,认识你很高兴,木代。”“是吗,第一次认识我就拿刀子压我脖子,怎么看都不像很高兴的样子。”罗韧哈哈大笑:“你一直都记着呢。”他把别在身后的刀子拿出来,抽出了看看,又插回鞘里,最后递给木代:“送给你了。”又是一出猝不及防,木代有些不相信:“送给我?”罗韧说:“是啊,以后再生气,把刀子拿出来,往地上砸两下,踩两脚就行了,别总想着我不好的地方。”刀子拿在手里,比想象中大,也沉的多了,刀鞘是皮质,但拿在手里,还是有沁人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