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忆、长坝街
三、回忆、长坝街
长坝街是一条藏在巷子里的腐烂国度。 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梦想,只有漫无休止的咒骂,和流不完的泪水。 他们在吵什么呢?他们在哭什么呢? 你听、你仔细听啊—— “你他妈是不是出去找鸡了?!” “管你屁事!死婆娘!老子给你脸了。” “呜呜...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给我钱啊,快给我钱,我这次一定能赢回本的,相信我,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mama,mama,呜呜呜,mama你不要死。” 争执声、哀求声、痛苦的呐喊、绝望的呻吟。 有人贪yin图色,有人拳打脚踢,有人踏入深渊。 有人抱怨婚姻的不幸,有人乞求家人的性命。 都充斥在,这条不宽不窄的死胡同里。 因为,这是穷人遍布的地方。 太阳照不进来,只有下雨时屋檐漏下的水滴,才能勉强提醒人们,他们还活在人世上。 - 酒瓶摔到地上的爆破声,足以惊吓一个年幼的女孩。 爸爸又喝醉了。 小小的秦清忙不迭从mama的床边爬起来,又赶到沙发前为爸爸倒了一杯清水。 她以为,只要爸爸酒醒了就行,只要爸爸清醒了,就还是那个会早早下班给她手心里撒一把糖的爸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爸爸变了,他变得不会在出门前亲吻mama的脸,他变得不会把自己举起来坐飞机,他变得不会用大手抚摸哥哥的头。 后来家里只余下争吵,还有坐在玻璃渣子旁边独自流泪的mama。 爸爸惹mama生气,为什么不哄哄mama。 秦白只会把害怕的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安抚她的后背。 凉水钻进胸口,她才从恍惚中回神。 爸爸用那一杯水撒了她全身,又狠戾地砸向水泥的地,哥哥送给她的草莓水杯就这样碎得七七八八,粉红的陶瓷筷,在一众酒瓶的碎渣中格外惹眼。 “你他妈也和你那个妈一样没用!” 可这次,爸爸没有再说下去那些风凉话了,预想中的脏字没有出现,她还以为,爸爸酒醒了。 紧接着,却让她毛骨悚然。 “哈哈哈,老子知道该从哪里搞到钱了,你还是有用啊。” “隔壁老王家正愁缺个媳妇呢。” 秦清的腿在发颤。 控制不住地泛上恶心,她想逃,她在颤颤巍巍地后退。 “躲什么呢死婊子!” 不要....! 大手挥上来的时候,她撒开腿去逃,直到面前只有落了漆的墙角。 为什么... 以前爸爸抱住自己,都很温暖—— 为什么现在,只想干呕,只想跑。 秦清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爸爸的黑影笼罩了下来,就如同这一方天地,没有光。 “老子这就把你卖给姓王的,肯定能大赚一笔,哈哈哈...” mama的咳嗽声在静谧的家中格外清晰。 她已经绝望到不能呼吸。 好在,有人破开了乌云。 秦白随手抄起一旁的酒瓶,狠狠往男人的脑上砸去。 壮硕的身躯瞬间倒下,头破血流。 原来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再高大的身体,都会安静地回归地面,变得很小、很小。 “清清,有没有受伤?” 对上那双浸湿的小鹿眼睛,他近乎不能呼吸。 meimei,他唯一的meimei。 被他整个抱进怀里,娇小的身体还在发抖,仿佛噩梦依然回放在眼前。 “哥...哥....” 那份温暖,直到贴紧胸脯时,她才得以感知。 眼眶无力支撑更多泪水,一滴又一滴,在无意识地下落。 秦清好想溺死在这唯一的温存中。 爸爸被暂时砸晕,兄妹两跪坐在mama的床前,女人的手抚慰着孩子们光滑的脸颊,像是做着最后一次告别。 她太过愧疚,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却在家庭的变故中无力给予他们应有的幸福生活,现在又沦为无用的废人。 绝症压抑着她的身体,在这个穷苦的长坝街,有太多和她命运相同的人了。 女人只得用最虚弱的气力完成一场道别。 「要逃离...长坝街... 一定要逃出去... mama...会变成星星...守护你们的」 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出口。 上天啊,是如此愚弄一个生灵。 若是前路如此颠沛,又何苦降生一条悲惨的性命。 女人苍白的脸,最后还是在眼皮的垂落下,变成了一副静止的画像。 秦白的心,已彻底落入冰窖。 邪祟正在悄然爬上最脆弱的心房。 他从厨房拿出菜刀,对准了男人的心脏。 一刀、两刀、 鲜血溅出喷泉,或在地板,或在他的白衬衫上。 血浸染了爸爸的胸口。 爸爸再也不会醒来了。 秦清没有哭,没有闹,她坦然接受了一切,最后从后面抱上了哥哥的腰。 现在,他们都彻底落入黑暗了。 长坝街啊、长坝街。 你为多少人蒙上了双眼。 月黑风高之时,兄妹两人背上行囊踏上不归的路。 一路地逃,一路地蹿,背后是警方彻夜长鸣的警笛。 他不知道那四个霸凌秦清的人的尸体至今找到没有。 他也不知道最后被捉拿归案的时候会判个什么死活。 他只知道,至少现在。 秦清还在他的怀里,抓着衣襟唤他。 “哥哥...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回长坝街了。” “...是啊,清清。对不起,哥哥害的你没有家了。” “不是的,哥哥在哪,清清就要在哪。” “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