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读心的向导

    灾变后第六年，第二次兽潮国境之后，夏国人口锐减至3200万，不到战前5％。为了保护幸存的民众，延续夏国的历史文明，执政党开启了“界域”计划——举国之力建造西北、华北、东北、华东、中南、西南六座人类界域，将民众悉数迁入。

    一座标准的人类界域，占地约1.5万平方千米，分为从里到外三层同心圆，分1～25个区。第三层为18～25区，工农业和制造业用地，以及少数人居住地；第二层为2～17区，大多数民众的商业、文教、居住地；第一层为1区，政治中心，且坐落着“共感者”基地——“塔”。在共感者，也就是哨兵向导觉醒之后，必须立刻申报，在三日内到塔报道，完成三年的封闭式训练。之后或继续驻塔作文职或后勤工作，或分配其他界域，或驻扎“哨所”。除一区本就有塔之外，各区均设有哨所，为哨兵向导的行政中心。这里的哨向做的是保护塔内民众安全、到界域之外探索的武职工作。每层之间均有两堵60m高的巨大围墙，严格限制随意出入。

    在这样的制度之下，十七年间，经过两次兽潮，夏国实现了优秀的防御，甚至有反攻之势。人口增长到3500万，普通民众逐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负重前行。美好平静的生活，是共感者们的可望而不可即。

    安平很能理解这一点，即使她只是个普通人。由于家庭比较富裕的缘故，她从小能接受不逊于二十三年前的教育，在战争情况下完成了医学院的学业，属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主攻哨兵医学的她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医生，得以进入紧邻东北界域长白塔的共感者医学中心工作，被分到了哨兵精神康复科。听上去有点像精神病院，但躺在这里的哨兵，大多都是在墙外的战斗导致精神图景损伤所致。墙外异兽的精神攻击、长期缺少疏导、感官过载、精神体受伤……哨兵的五感十分敏锐，这使他们有高强的战斗力，但也导致他们十分脆弱。

    这群为国家献出一切战斗的人们，唯有接受向导的疏导才能治愈。然而，即使轻微的伤势可以通过向导医师简单的疏导治愈，但更严重的伤势，向导要治疗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深层疏导，可向导十分珍贵。东北界域一共800万民众，属于大界域了，可共感者一共才16万，其中向导只有十分之一。9：1的哨向比，导致面对精神图景重伤濒死的哨兵，上级往往会选择保守治疗而不是贸然派向导深层疏导。安平入职一年以来，已经见过二十个这样的哨兵痛苦着走向死亡，她能做的，不过是通过物理干预减轻外界的影响对哨兵感官带来的压力，或是给上一针氰化物，在静音室外流着泪送别。

    灾变历12月7日，她在日记上写到，我又将注视着一位战士的离开。

    现在是晚上八点，她其实早就可以下班了，但还守在值班室，撑着左手看着窗外高耸入云的长白塔。新来的小护士问护士长：“安医生为什么不回家？”“八号病房的病人，主治医生是安医生。他今天晚上撑不住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只有主治医生有资格下令安乐死。”

    小护士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站在八号病房的玻璃窗口往里望。说是病房，其实更像一间简洁的白色卧室，其实也是一间静音室。重危病人都会被放在这里。此时躺在被褥上的男人皮肤很白，穿着丝质的柔软衣服，脖子上套着黑色的监护项圈，更称得十分脆弱。但他并不脆弱，至少在他还没有倒下的时候——他是一位A级哨兵。但此时，如果不是监护仪上显示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护士大概要以为他是一具尸体——美丽的尸体。他鼻子高挺，侧脸瘦削，头发微卷，像是个混血。即使护士是个男人，也不禁赞叹躺在床上的男人生了一张极好的容颜。“就像是——安狄明。”他小声喃喃到。

    “你好。”他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请问你是谁？”护士转过身来，拍肩膀的人是一位女子，留着短发，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现在是冬天，即使室内开着暖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长袖加外套，她却穿了一件短袖，露出小臂劲瘦的肌rou。“我找洛轩的主治医生……抱歉等下。”她抬起手腕，护士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看似不起眼的手表，竟然是全息投影——在战前人手一个，但战后仅限军用的物件。她是个军人？“安平医生，谢谢。”

    “好的。”他如梦初醒，顿时恭敬起来，将女子带到了值班室。

    医生站起来，“请问你是……？”“安医生您好。”女子微笑着，“我是驻25区哨所向导，霍长安。”她伸出左手，安平有些惊讶，但还是伸出手握了上去。那双手大而粗糙，很温暖，让此时有些焦虑的医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关于我此次前来的事宜……”向导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棕色的信封来，递给医生。她拆开，低着头快速浏览，渐渐变了脸色。

    这是一封来自东北界域总指挥部的命令，内容是允许S级向导霍长安对A级哨兵洛轩进行精神疏导。另：一切以向导霍长安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收信人是安宁医生，寄信人是……夏国人民军上将李青云。

    医生大吃一惊，为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是夏国仅存28名S级向导之一，为一名上将为自己一个小小医生下达命令，为上级竟然允许一个珍惜的向导给精神图景重创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确认这封信的真实性后抬起头：

    “请问您预计的疏导时间是？”

    “越快越好。”

    “好的，下面我将与您进行信息确认流程。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向导掏出手环，将个人信息的页面展示。

    “下面我将为您解释洛轩哨兵的情况：洛轩哨兵于今年10月28日于华东界域的墙外搜查中，受5级异兽精神攻击而精神图景混乱。于12月1日转至本院，由向导医师姜明确认，已经‘坠井’。据最新的医学报告，拯救‘坠井’哨兵的向导成功率为15％。据《夏国向导权利法案》第十五条，您在任何时候都有权拒绝疏导，请问您是否决定疏导？”

    “是。”

    “好的，请在这份条款上签字。这只是为意外情况做保险，在疏导过程中，您仍然有一切权利喊停。”

    霍长安签下字，安平注意到她用的右手。她不禁想：“她是怎么知道我是左撇子的呢？”

    “因为你的笔和杯子都放在左边。”霍长安冷不丁说。今天这位向导给了医生太多的惊吓了：“向导还可以读心吗？”

    “不，只是我感觉你或许在这么想。”向导对她眨了眨眼，满意地看到两朵红云飘上了这位娇小的女士的脸颊，从一开始紧绷的身体也rou眼可见放松下来了。真可爱，向导想，想摸一下。

    “那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