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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泉淮军娘】月下清风 终章

    两人是被安康的狼嚎唤醒的,徐来听见“呜嗷”之声后立刻弹起,快速裹好衣物,跳上石壁取下它塞进来的布料。

    “他们找到了一处未留积雪的陡坡暂避,难怪这么快安康就返回了。我们可以准备碎石了。”徐来读完布料上的讯息后,将其递给月泉淮,转头对着洞外喊道,“安康,退后!”

    月泉淮并未接那布条,他不疾不徐地捡起衣物,抚平褶皱穿好后,才侧头对徐来道:“你也退后。”

    随后连剑都未出,一掌排山而过,那堵住洞顶的巨石纷纷化为齑粉落下。月泉淮又是长袖一扫,劲风卷过,那片粉尘且被刮至一旁,半点未粘到二人衣衫上。

    随着巨石被击碎,洞xue后侧的岩壁便开始震动,随之而来的又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果真,后侧山体雪崩了!

    “真险!”徐来心有余悸。

    好在雪崩虽声势浩大,但转瞬即停。待到震响皆止后,月泉淮抬眼瞧了瞧昏暗的天色,只是道了声:“走”。足尖一点提着徐来跃出洞坑。

    领着马匹躲在安全处的安康看见主人脱困,欢喜异常,连狼尾都隐隐摇动,兴奋地扑上去,却未想半途被月泉淮拦下。

    徐来正想抱着自家小狼好好奖励一番,手都张开了,狼却被人劫走……一狼一人四只圆溜溜的大眼齐齐望向罪魁祸首。

    “你……最近注意一些,莫要受冲撞……”月泉淮也未作解释,莫名其妙留下一句话后,便飞身上马,挽缰离去。

    徐来与安康面面相觑,只道是美人心海底针,他们这等俗人琢磨不透,也急忙跨马跟上,前去与队伍汇合。

    大致是月泉淮交代了什么。此后的路途中,北地游侠们各个安分守己,对天策军也多有礼遇,再未起争端。徐来也给安东都护府与天策府分别传信,将此前发生之事尽数告知,渊家似乎也随之沉寂了下去,即使在月泉宗到达辽东后,他们也未有其他明显的动作。

    诸事皆顺,只有月泉淮的态度有些怪异……

    徐来觉得他对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小心了。提枪练兵、策马过急都会被他唠叨几句。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一行人再走了月余,顺利到达安东都护府所在的新城后,月泉淮拉着徐来给她诊了次脉。

    此后这人面色阴沉了几日……

    还未缓过来,正巧又碰上月泉宗负责雪犬的弟子找徐来告状,说自家的母犬一路上常与安康嬉戏,近日总是倦懒,一查之下才发现是坏了幼崽。他气不过,要徐来给个说法。

    这消息不知怎地又刺激到了月泉淮,竟勃然大怒要将安康就地正法。徐来搞不明白月泉宗主怎么这般喜怒无常,好话说尽,求了月泉淮半晌,才保下安康和它“娘子”的小命。之后也不敢去触霉头,只能带着那两口子躲得远远的。

    队伍到达之后,天策府任务完成,不会在新城久留,徐来不日也将随天策军返回东都。临行前一夜,徐来小心谨慎地去向月泉淮磁性,月泉宗主总算云开雨霁,没那么骇人了。

    “徐将军,你我之间似乎还有一场切磋尚未完成?”月泉淮忽然提及旧事。

    徐来没忘,可后来这人对自己态度有异,她未敢提及,而今时机正好:“小将未忘,还以为是月泉宗主见我武艺不精,不屑于指点了。”

    月泉淮并未接话,抱剑向外走去,淡淡道:“跟上。”

    徐来唤来战马紧随他奔至城外,此处空旷无人,全力相拼也不怕误伤。当然,这两人过招,尽全力的只有徐来。

    长枪自古号称百兵之王,攻能破甲突刺,近能回守格防,讲究的是迅疾强劲,作战马上更是又添了灵活机动。以骑克步,以长制短,若是与常人交手,对方十有八九会被踩倒于天策军的马蹄下。

    月泉淮自然非寻常人,枪劲刚烈,他剑气温缓以柔克刚;奔马迅捷,他身法轻盈以速胜快。

    明月刚出,尚来不及高升,这场比试便结束了。未消的剑气无意间卷动起枝边残雪,纷纷扬扬,又借了几许月色,晶莹玉花开满了月泉淮的衣摆。

    他于华彩之中收剑还鞘,负手评价:“枪法虽妙,但你刚猛有余,灵巧不足,虚实转换太过生硬,还需多点变通。”

    “多谢月泉宗主赐教”,徐来抱拳行了一礼,顺手将马拴在湖边。

    雪在白日就下尽了,此刻天清如洗,月华影转,倾泻于凝冰湖面,映出盈盈一层流光,浮在湖上,仿若诗文中曾提及的江南烟雨。

    徐来倚在红松旁,见这美景,似赞似憾道:“自幼我便想去江南看看,听闻那里远树含烟,轻川带雾,人比夏花都要娇美几分。可惜军务繁忙,一直未有机会。不过转念一想,军队不入江南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月泉淮缓步走至她身侧,问道:“将军百战死。你年华尚好,即使侥幸能从战场存活,老来也是一身伤病,何苦来哉?”

    徐来深知彼此理念不同,没多做解释,只是问道:“月泉宗主,您可有纵然结局已知,却仍旧毅然而往之时?”

    月泉淮思索片刻,答道:“并无。行事前当权衡利弊,不当做毫无意义之事。”

    “您有鸿鹄之志,终有一日会明白的。”徐来抬首迎着皎月冲他粲然一笑。

    月泉淮看在眼里,竟有瞬间恍惚,但顷刻回神,仍不置可否。

    两人并未就此事再做争论,也未再多言,仅是并肩同赏彼此之间最后一场夜色……

    ………

    两年后,渊家家主于安东府中因“病重”亡故。

    酒肆之中,月泉淮遥望着从安东府中高挂的白幡,饮尽杯中之酒后,拍马而去,留下身后尘土飞扬。

    正要进酒肆的说书人正被扬了一身灰,低头骂了声“晦气”后,赶忙将自己简单收拾一番,摆好架势开始向众人讲述他才听到的消息:

    “话说那漠北突厥流寇贼心不死,前一阵竟然集结了小股叛党突袭我大唐边境。那处本防御薄弱,无人能挡。但他们时运却不佳,据说当时城中恰好有一天策女将来此祭拜战友。”

    “当日正值傍晚,血色残阳。她一枪一骑当前,领着城中残余士兵挡于城下死战。敌众我寡,那北边蛮子又剽悍,丝毫不将唐军放在眼中,戏耍似地处决我军士兵。”

    “最后关头,还是那女将威武,只身冲入敌阵,终于成功将对方首领战斩于马下,甚至还横扫对方骑兵主力,硬生生扭转了颓势。”

    “可惜啊,她冲入敌军那一刻就注定是有去无回。据说那群突厥蛮子被杀退时,该女将浑身浴血,肋间刀剑无数。可哪怕是咽气之时,她仍未倒下,而是以枪铸地,永守大唐!”

    众人闻后皆唏嘘不已,忽而一阵强劲的北风呼啸而过。路人拉紧了衣襟,低声念叨:“今年的北风怎么这时就刮了,看这个势头,怕是都能吹到江南哟……”

    ………

    八十二年后,月泉淮在银霜口思及自己于沉剑狂窟中所见,怒从心起。

    何谓天道?何为因果?人生百年,他才不信所谓的命中注定。

    隐约间,他忆起,曾几何时,有人似乎问过他:“可有纵然结局已知,却仍旧毅然而往之时?”

    月泉淮已记不清那人是谁,也记不清当初自己的回答。

    但他明白,现下便是他毅然而往之时。无论成败,他月泉淮偏要一试,天若有常,他便要做那破天的无常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