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鱼跃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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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在头顶上燃烧着无穷尽的热量，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它点燃烧起，赤条条的背部因为日光的照射而火辣辣地痛，正漫无目的漂浮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的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 惊诧茫然的双眸中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遥远的海平面直达天际，他寻不到陆地边界，甚至周围连艘船都没有。 除了海水，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这是……在哪？”缩小了几倍的手无措地向下放，少年发现有个破旧的黄色救生圈正套在他胸口的位置，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悬在海中冰凉无比，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是两个极端，热与冷交替，他突然觉得胃疼。 莱欧斯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记忆里找不到源头，更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双腿僵硬地交错游动，可即使是这样，眺望远方，依然没有希望。 该去哪里…… 原地踏步总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少年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他猛地攥成一个拳头，理智回笼，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尽可能地活着。 因为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 这时他又产生了疑惑。 是什么事需要他竭尽全力活下去？ 脑海没有给他回应，莱欧斯利只清楚他是为了这件事而活着的。 太奇怪了。 他继续向某个心底认定的方向游去，尽管速度很慢，但他确实付出了努力。 那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他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缓慢前行，太阳从头顶的正上方也渐渐移动到身后，金灿灿的日光将热度转变成了落日余晖的火红颜色，少年感觉到身体正在被海水的寒凉侵蚀，被迫落在水中的双腿抽筋后更为僵硬，他仰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蓝天，绝望正沿着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弥漫开来。 而这时，支撑他生命的游泳圈破了个洞，莱欧斯利感觉到身体慢慢向水中沉降，当他意识到是游泳圈出现问题时已经为时已晚，唯一能拯救他的工具彻底失去了它该有的作用，少年拼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向上挣扎浮动，可是双腿仿佛凝结成冰，他半点力都使不上了。 “救命！救……咳，我……” 手臂在海面上只留下了一道灰蒙蒙的影子，瞬间，消失不见。 这片海洋又回归平静。 坠入海水中的莱欧斯利一直仰头向充满光亮的海面上看，可是他距离它越来越远，咸涩的水封住了他的咽喉，肺腑中仅剩的气体都化作晶莹的水泡自唇边向上涌去。 他也想像这些气泡一样。 他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他还有，还有想念的对象，有想见的人！ 莱欧斯利张嘴无声地念出那个名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到底是什么，但心底正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燃料，他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心中所想！ 意识渐渐消散。 在得到呼吸的刹那，莱欧斯利仿佛见到了立足于天宫的神明。 冰凉雪白的手抚过男孩的脸颊，它撩开拢在一起的湿漉头发，然后蒙上了莱欧斯利的眼睛。 新月的光没有那般刺痛眼球。 莱欧斯利从朦胧中惊醒，他猛地握上那只抚摸他的手，灰蓝色的眸子在望见眼前人的刹那，几乎忘记了眨眼。 啊，这是个比天上的月还要美的人。 俊美无俦的面容古井无波，那双望向他的眼睛简直要比世界上所有的玉石都剔透无瑕，从脑后垂落至肩膀的银白长发倾泻下来触碰他的手背，莱欧斯利只觉得它柔滑得像品质上佳的绸缎。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看见神明。 “你是……”嗓子疼痛无比，少年蹙眉捂着喉咙，求助般地望向神明。 如琴弦轻灵沉稳的嗓音灌入耳廓，莱欧斯利见他启唇说：“你落水了，是我救了你。” 他点点头，松开了对方的手。 男孩艰难起身，他觉得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敲碎了重组起来，他对此充满感激，正要向他道谢，莱欧斯利注意到了美人腰腹之下的……尾巴。 那是条如冰之寒水之蓝的漂亮鱼尾，鳞片整齐划一地排列在上面，月光洒下来的柔和光亮让鳞片散发出清透的色泽，莱欧斯利像是被吸引了一样，他伸手就要去摸那条鱼尾，这时鱼尾的主人向后把尾巴躲进水里，完全看不见了。 回过神来的男孩看看人鱼，又抱歉地左右环顾，他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一个大石块上。 “谢谢你救了我，”莱欧斯利重新握上对方的手，在那审视的眼神中，他继续说，“你是这里的神明吗？” 人鱼摇头说：“我是那维莱特。” 莱欧斯利大概理解人鱼所说的是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也和对方介绍自己：“我是莱欧斯利。” 那维莱特抽出被握的手，他垂眸看向染上温度的手心，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瞬，坐在石块上的男孩突然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他抱得很紧，尽管那维莱特能够让他松开，但他没这么做。 “你在做什么？”他问。 莱欧斯利大声说：“你别走！我想跟着你！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你走了，我一样会死！” “可以。”冷清的声音飘出后，紧紧搂抱他的手臂似乎僵硬了一瞬，那维莱特不明白人类的意图，不过他对这个人类幼崽感兴趣，他不介意和他多接触。 显然没有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莱欧斯利光顾着拖着人不让那维莱特离开，他大脑宕机了会，面颊贴在温凉的胸膛上，他才感觉到脸颊阵阵发热。 他好像……冒犯了那维莱特！ 小脑袋偷摸向上抬，他眯起眼睛望向人鱼那张清心寡欲的俊脸，他发现对方并没有嫌弃他怪罪他的情绪，莱欧斯利胆大地抱着人鱼劲瘦的窄腰获取安全感，也只这么一会，他竟然疲惫地睡着了。 ＊ nongnong的血腥气息萦绕在周身，刺激着胃翻江倒海，安稳漂浮在水中的少年因为可怖的梦魇骤然袭来而猛地起身，他环顾四周，在看见那条颀长曼妙的银蓝色鱼尾时冷静下来。 人鱼正在用那尖锐的长指甲剖开小鱼的腹部，剔骨挖rou，纤细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散开些微阴影，他沉静地坐在一张软垫中，粉红色rou条捏在手指中央，他抬眸伸手捞过来莱欧斯利的下巴，那片生鱼rou就要往少年的嘴里塞。 看见男孩清澈的灰蓝瞳眸，那维莱特收回了塞rou的手。 他的唇没动，声音却在莱欧斯利的脑海中响起：“你醒了。” 男孩点头，他没注意到自己和那维莱特一样没有动唇：“嗯，你在做什么？” “喂你吃饭。” 受宠若惊的少年连忙伸脖子过去叼住那维莱特手中的rou条，只不过他手脚无措，忙乱间竟然含上了人鱼的手指。 冰冰凉的感觉。 那维莱特淡然地注视他的举动，没有制止。 软舌在充当武器的指腹上扫过，沉寂许久的心恍然间猛烈跳动，人鱼不动声色地抬起莱欧斯利的下颌，他更用力地向男孩的唇腔中按压那条不听话的舌头，指甲都伸到了舌根，那维莱特倾身凑近了他，敛眸观察这只人类幼崽。 原本只是把他当作无足轻重的宠物，但他没料到莱欧斯利会触动他的心脏。 人鱼只会为灵魂伴侣动心。 还以为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莱欧斯利赶紧向后退，他摇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手指的。” 收回手，那维莱特继续撕扯小鱼的腹rou，而坐在一边的男孩在偷瞄他几眼后安心下来，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 游鱼飘过，陡石如林，陌生的环境令莱欧斯利仰头向上看去，他似乎距离海面十分遥远，一眼看不到尽头，可是那耀眼的太阳将柔和的光亮洒进海洋，它驱赶黑暗，海底获得光明。 他正在海里！ 莱欧斯利突然感到窒息，他捂着喉咙向后倒去，差点滚出了宽敞的贝壳床。 人鱼莫名其妙地看向挣扎不休的人类，他伸手把男孩拉到身边，他强硬地掰开莱欧斯利的手，沉稳地说：“你可以呼吸。” 两只手都被那维莱特钳制在身前，莱欧斯利与他对视，人鱼显然不会轻易骗他，毕竟他的命都是那维莱特救的，他没什么能被觊觎的。 男孩试探性地张开嘴吸入一口气，肺腑充盈氧气的感觉十分舒适，他再呼出口气，晶莹的气泡从唇边向上而去，视线追随着那些气泡，直到遥远处看不清了，莱欧斯利才惊喜地看向那维莱特。 “我可以在水里呼吸了！” 那维莱特点头：“你说想跟我走。” 少年还以为自己跟那维莱特一样拥有了尾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他忽视了心尖的一点失落，但能得到人鱼的青睐，这已经足够淹没那些微小到如沙砾般的落差。 莱欧斯利盘腿坐在人鱼的身边，张嘴享受对方的投喂，他咀嚼着说：“这里是你的家吗？” “嗯，周围都是我的领地，没谁会伤害你。” 莱欧斯利：“你看起来很厉害。” 那维莱特点头：“我是人鱼的首领。” “你为什么要同意我跟着你？” 人鱼泰然自若地说：“你是人类，但不惧怕我，很有趣。” 莱欧斯利小心翼翼地只咬对方送到嘴边的rou条，他没注意到人鱼黯然的神情，接着说：“我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太神奇了，我还以为我会憋死。” “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你得到我的气，就能在水里呼吸一段时间。”人鱼捏碎只剩皮和骨的小鱼，碎末在水中荡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少年抓住要点，他问：“一段时间？那我是不是还会憋死？” “放心，你一直在我身边，不会出事。” 真是让人有安全感。 莱欧斯利心安理得地蜷起双腿向人鱼的尾巴更靠近了一些，rou粉色的脚趾贴在鳞片的附近，新奇的触感令少年多蹭了蹭，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全被那双冷清柔和的眼睛看去。 这些时日，莱欧斯利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那维莱特身边晃悠，他随他前往深海之渊捕捉美味的食物，又贴近海面享受阳光之暖，凶猛的海兽在那维莱特面前都成了温顺的狮子，它们毕恭毕敬地给他们让路，甚至有些凶兽还给他们开路，只不过那维莱特不喜欢这种行为，一尾巴全都拍走。 莱欧斯利从海底的沙地上捞起来一个和他手臂那般大的贝壳，他用力扯了半天也没打开，人鱼回头看向落在身后几米远的人类幼崽，他来到少年身边，伸手拿过贝壳，尖锐的指甲塞进去，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它。 里面盛放着一颗和拇指一样大小的圆润珍珠。 少年从软rou里抠出来，借着太阳光仔细观察这颗能在人类世界价值连城的珍珠。 “你很喜欢它吗？”那维莱特问。 莱欧斯利点头：“做成项链一定很好看。” 他将珍珠虚放在那维莱特锁骨之间比画，在看见这颗珍珠的时候，脑海里就已经想象它挂在人鱼脖颈上的画面了。 很适合他。 那维莱特牵起少年的手腕，带他向更深更黑暗的地方游去，他好像挂在了那维莱特身上，根本不需要他出力，身体自动随着人鱼的速度前行。 缺少了阳光，此处显得幽暗恐怖，莱欧斯利跟紧了人鱼，幸好那维莱特也一直牵着他的手，他被他带到一处散发莹蓝色光亮的沟壑，莱欧斯利未出声，他望向人鱼伸出的手臂，他推开沉重石块，那下面，竟是一颗颗类似于夜明珠的圆润石头。 “好漂亮……”少年发出感叹，“这是什么东西？” 那维莱特拿起一颗放在少年手心里，他摇头说：“不清楚，上一次岩浆爆发以后，它就出现在这里了，鱼群们不敢靠近这里，所以这些东西只有人鱼见过。” “其他人鱼不会把它拿走吗？” “人鱼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莱欧斯利直白地问：“所以，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那维莱特怔然停下要拿起第二颗珠子的手，他反应了一会，才回答他：“应该是吧。” 男孩高兴地环上人鱼的腰，他喜欢靠近那维莱特的感觉，既然人鱼不排斥他的接近，莱欧斯利也顺其自然地多拥抱他。 “谢谢那维。” 胸腔中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那维莱特茫然失措，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都不知道该放哪较好，他低头看向笑意满满的人类幼崽，再看向悬在他后背上方的手臂，他鬼使神差地也搂住莱欧斯利的后背，这时他感觉到这个人类好像更开心了。 他收回了对那亲昵称呼的质疑，转而说—— “你喜欢就好。” ＊ 人鱼之间不乏因为求偶而大打出手的。 莱欧斯利游在那维莱特身边，他们正准备去摘一些火红珊瑚，他觉得这些东西放在贝壳床周围充当装饰品一定好看。 在去的路途中，莱欧斯利感觉到周身的水流剧烈涌动，他不得不抱紧那维莱特的手臂稳住身体不被这水流冲走，人鱼首领抬眼望向不远处正在争斗的两条人鱼，他错过视线，转身就要离开。 莱欧斯利问他：“发生什么了吗？” 那维莱特：“没什么，求偶的人鱼正在决斗，我们从另一条路过去。” 少年拉住人鱼的手臂，忙说：“能去看看吗？” “你想看？” 莱欧斯利期待地点头：“不可以吗？” 人鱼叹口气：“也许会被他们波及。” 莱欧斯利：“那维会保护好我的对吗？” 那维莱特沉着地凝视那双灰蓝色亮闪闪的眼睛，无奈之下，他带着他往水波汹涌的地方游去。 眼前，两条打得不相上下的人鱼已经血迹斑斑，坐在石头上方的雌性人鱼倨傲地欣赏两个雄性人鱼为她疯狂的决斗，莱欧斯利惊叹人鱼强悍的实力和破坏力，有几次巨型石块就要砸在他身上，若不是那维莱特的鱼尾劈碎了它，恐怕他这小身板得成一摊rou饼。 雌性人鱼发现了他们，她突然朝那维莱特快速游来，嘴里喊道：“那维莱特大人！” 莱欧斯利听见那维莱特在叹气。 他仰头看他，却感觉到搂着他肩膀的手臂用力收紧。 雌性人鱼冲到他们面前，她狠狠地把一片火红的鳞片递上来，柔声说：“那维莱特大人，我钦慕您，可以成为您的伴侣吗？” 莱欧斯利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身后两个决斗的人鱼纷纷停下手，转头充满敌意地瞪向这边。 那维莱特刚要抬手拒绝，他面前就被人类幼崽挡住了。 少年仰视这个比他高大不少的雌性人鱼，气愤地说：“不可以！那维莱特大人是我的！” 那维莱特鲜少觉得震惊，他抬眼望向雌性人鱼，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嫉妒。 “那维莱特大人接受你了吗？就跑到我的面前撒野？”雌性人鱼收回鳞片，她高傲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决斗吧，你赢了，我就退出，怎么样，人类？” 她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人类的确没有和人鱼一战的实力，他这种小身板，人鱼一尾巴就能甩烂。 就在莱欧斯利犹豫之时，被人类幼崽保护的那维莱特将他护在身后，沉声说：“你冒犯了我的伴侣，我是不是可以替他接受你的决斗？” 雌性人鱼显然没想到事情的结局，她瞬间瞪向莱欧斯利，又立刻求饶：“我，我不知道这个人类是您的伴侣……我没有那个意思，请，请您不要和我计较！是我失言了！那维莱特大人！请原谅我！” 争斗不下的那两条人鱼相互对视一眼也不再打架，他们忽然对这条雌性人鱼没了兴趣。 那维莱特向后伸手想去握他的手腕，可他一回头，却发现人类幼崽已经憋得喘不过气了！ 竟是到了度气的时候。 人鱼拉过浮在水中的人类，他捧起少年的脸颊，低头含上那两片唇，那是令人心悸的冲击感，陌生的触感让那维莱特浑身都发麻，所有鳞片都止不住地小幅度掀起又落下，他们在雌性人鱼惊恐的神情下接吻度息。 模糊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莱欧斯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那维莱特。 太近了！那如神祇一样的脸正让他心跳加速！ “唔……” 视线忽然扫过雌性人鱼嫉妒得面目全非的脸，莱欧斯利莫名觉得爽快，他故意露出舌头在对方的视线之下伸进人鱼微凉的唇腔中，他勾上那维莱特的脖子，无师自通地深吻他的神明。 外放的意识回笼，莱欧斯利一抬眼，瞧见了双眼迷离的那维莱特。 瞬间的心动令他不知所措，但这个吻实在是太美妙了，他舍不得松开美丽的人鱼。 雌性人鱼不知在何时离开，周遭除了成群结队到处溜达的小鱼以外什么都没有。 阳光正是璀璨之时，似柔纱的光亮照入海水之中。 莱欧斯利勾过唇腔中那根柔软细滑的舌头，微微的倒刺触碰到敏感的上颚，让他忍不住更加抱紧了那维莱特。 亲吻可真舒服。 不知何时，四瓣唇若即若离地分开，意识到初吻早已被夺走的少年蓦地脸红。 他竟然和这么美的人鱼接吻了！ 而且对方还不排斥他！ 这说明什么！ 心脏跳动得震耳欲聋，那维莱特完全沉浸在对方给予的极度舒适的亲吻中，眼前是明明灭灭的蓝绿色海光，他觉得自己每一根手指都是发麻的，身体彻底松软下来，冰蓝色的鱼尾早不知何时缠上了少年的大腿，他这副模样竟和求偶的人鱼没什么两样！ 甚至比求偶更…… “那维，原来度气就是要接吻吗？” 人鱼的心被这句话问得颤抖了一瞬，他逃避似地错开眼神，说道：“类似这种。” 他如果正面回答人类幼崽，就好像他最初把他带进海底的行为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是别有用心。 但实际上，到底如何，就连那维莱特自己也不清楚。 他真的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毕竟人鱼要活数百年，无聊无趣之日太漫长了，若是没有伴侣相陪，将觉度日如年。 “如果我觉得快窒息了，能主动向你要气吗？” 那维莱特微睁双眼，而后点头：“可以。” “你真好。”拥抱那维莱特的少年兴奋地眯起眼睛，他的小心思周围的小鱼可看不懂，他知道那维莱特在容许他做一些越界的事，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否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每个夜晚，莱欧斯利都会和那维莱特睡在这张巨大的贝壳床里，贝壳的软rou并不会让他觉得硌，少年习惯了在人鱼熟睡以后去偷偷亲吻对方的唇，但他不敢伸舌头进去，他怕那维莱特醒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灰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缱绻的柔情，它描摹着人鱼俊美的面部线条，每一根睫羽，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情动万分。 他喜欢那维莱特。 尽管不清楚人鱼为什么会救他，为什么会护他，又为什么纵容地说自己是他的伴侣，但莱欧斯利隐隐觉得那维莱特也会喜欢自己。 浅吻之后，少年躺在人鱼的身侧，他轻手轻脚地抬起对方的手，将那只宽大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之间。 我也想保护你，少年如此想道。 他捧着人鱼的手缓缓睡去，却不知那维莱特在此刻睁开了清明的双眼。 这个人类喜欢他。 那维莱特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本该雀跃地回应他的吻，可是那维莱特认为他们应该先成为伴侣，才能做这种事。 人鱼忽然嘲笑自己拘谨，看那些为了求偶不择手段的人鱼们，再看看喜欢的人就睡在身边而无动于衷的自己，那维莱特无声地叹息。 他仰头看向黑沉沉的海水，比平时更期待明天是个好天气。 ＊ 今天那维莱特一早就消失在贝壳床里。 莱欧斯利醒来时不见其人影，他大概能猜出来对方是去做什么了。 捕猎。 人鱼可以两三天不吃饭，但人类可受不了。 莱欧斯利优哉游哉地在贝壳床里等他回来，身边的装饰品成为他的玩具，海螺被他玩得都不敢探头出来，少年还偏偏把手指往里伸，但凡这人不是那维莱特大人的眷属，住在里面的海螺非得咬他一口。 晌午时分，那维莱特抱着一束由形状各异的珊瑚与蓝紫色的花组成的花束游了过来。 他没听莱欧斯利说半句话，手臂一搂，把少年拥在怀里，便向水面的方向游去。 “那维，我们这是要去哪？” “温暖的地方。” 莱欧斯利半点没理解他的话，他顺从地被他抱着游向太阳光越来越耀眼的地方，那里是一处充满了瑰丽鲜艳花朵与浓绿海草的地方，和拇指大小的透明小鱼躲藏在草丛之中，那维莱特带着他游过时，海草的叶片都左右摇晃起来。 他们浮在了这片海域的正中央，阳光从头顶如瀑布般涌流下来，软纱柔和，水流畅行，冰蓝色的鱼尾在身下拘谨地卷成一团，他抱着一捧自认为人类幼崽会喜欢的花束，他蠕动粉润的薄唇，正酝酿情绪开口。 莱欧斯利极少见他如此。 而下一秒，他觉得自己耳鸣了。 因为那维莱特牵起他的手说：“莱欧斯利，你愿意做我的伴侣吗？” 莱欧斯利当时感觉自己的灵魂完全出窍了，他瞪大双眼平视人鱼被阳光照耀得更加俊美的面庞，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是在做梦，但握紧他右手的那只手温凉润滑，他怎么都无法想象那维莱特居然会如此真诚地想和一个人类结婚。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他更加激动地攥紧了那只握住他的手，他不知道身体哪来的力气，莱欧斯利扯过那维莱特的身体，两人交颈相拥。 “我愿意，我特别愿意！你不准反悔，我不同意你反悔！”少年红着眼睛大声说。 拥抱他的手臂极其用力，莱欧斯利感觉到了疼痛，但他欣然接受，真实感才能让他确切地明白那维莱特也喜欢他！ “那维，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莱欧斯利将下巴靠在人鱼的肩头，他忽然流下了眼泪。 那维莱特抚摸人类幼崽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他，磁性清冽的笑声在耳边化开涟漪。 莱欧斯利松开他，双手捧上那维莱特的脸，他祈求说：“那维，你能不能说一句喜欢我的话，我想听。” 那维莱特沉溺于那双倒映自己面容的清澈眼瞳，他逐渐靠近少年的唇，在即将触碰之前，他笑道：“我爱你，莱欧斯利。” “嗯！”少年忽然觉得心脏要溢满了数不清的爱意，他觉得疼痛，那种感觉仿佛能让他失去理智，莱欧斯利管不得那么多，他倾身吻上他倾慕已久的漂亮人鱼，少年吻得十分急切，唇瓣压在那双薄唇上都呈现出绯红之色。 刹那间，那维莱特震惊地向前倾倒，他迷茫地看向怀里不断向水面上涌去的泡沫，修长的手指触碰时戳破其中一个，那里面承载的是他和莱欧斯利的回忆。 “莱欧？”他跟随着泡沫向上游动，可是他跟不上泡沫消失的速度，那维莱特张开双臂想尽可能地把这些泡沫拢进怀里，但那些轻轻一碰就破碎的水泡怎么可能像人类一样被他紧紧拥抱呢！ “别走……别离开我！莱欧，”他追着它们甚至游出了海面，“莱欧斯利！不准走！” 跳动的心脏即将死去，那维莱特疼得脸色泛白，双手捂着胸口恸哭，俊秀的眉拧成一团，他又重新回到海水中去寻找莱欧斯利的身影，各个地方，各个角落，他疯狂地寻找，尖锐的鸣叫自深海中扩散出来，这片海域的任何生物都惊吓得不敢露面。 那维莱特就在这时从床上哭醒，他猛地坐起身，哭得惨烈极了，他到处寻找莱欧斯利，一转身，就看见朦胧醒来的男人，那维莱特扑过去，完完全全地，用尽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任谁都不能从他身边夺走他的伴侣。 “那维，怎么了？做噩梦了是吗？”动不了身的莱欧斯利只能忍着痛，言语安慰，“别哭，那维别哭，我在这儿呢，别害怕。” 那维莱特在他怀里摇头：“我怕一松手……你就变成泡沫了……” 莱欧斯利怔忡地微睁双眼，心下了然：“那维，那只是一个梦。” 哭得泪眼婆娑的少年抬头看他：“什么梦……” 男人伸出一只手抱着趴在他身上的那维莱特，他缓缓地说：“刚才你说的变成泡沫，我也梦见了，你在里面是一条成年人鱼，我是一个小男孩，对吗？” 那维莱特点头。 “所以啊，梦都是反的，是假的，”他拍拍那维莱特的背，安抚他，“昨天你给我讲故事里，小美人鱼最后不是变成泡沫了吗？肯定是因为它才做了这个梦。” “不应该是我变成泡沫吗？”那维莱特抽噎地问。 莱欧斯利被问住了。 那维莱特从他怀里起身，坐在一旁把眼泪抹干净，他重新回到被窝中，和莱欧斯利贴着躺下。 感受到肌肤的温暖，两人相互依偎。 莱欧斯利亲吻他的额头，柔声说：“不是我变成泡沫了，而是我就是泡沫，我为你而来，得偿所愿而去，在梦里快淹死的时候，我喊的是你的名字，最后化成泡沫，也是因为我得到了你的爱。那维，你在我心里举足轻重，无法替代，不论变成什么样，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我会伤心。”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男人握紧他的手，喃喃细语，“同生共死。” 莱欧斯利认真地说：“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