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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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救人质,封锁现场。” 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的,像是抽干了灵魂的枯骨在哀嚎。 莱欧斯利脱下身上的大衣裹紧了艾伦残破的身体,一如幼时他们保护他一样,男人死死地握住艾伦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人流向里涌动。 突变的安定令笼子里的Omega恐慌起来,他们拒绝警卫的救助,甚至拼命反抗。 刻进骨子里的畏惧让他们无法再相信任何人,那种无法死亡,随时进入另一个深渊的恐慌能让他们爆发巨大的力量。 但可惜,Omega在Alpha面前不值一提,仅是信息素控制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莱欧斯利无意识地释放信息素施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痛苦。 可没人在乎,易地而处,无论是谁发生这般苦事,都会如此吧。 他们更多的是心疼典狱长和艾伦副官。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沙哑的嗓音里夹杂了悲痛欲绝的伤和痛心疾首的恨。 此话之后,莱欧斯利只是抱着他离开,没有再言语。 还有一个地方需要肃清。 他要跟艾萨克一起,让他们所有人为艾伦陪葬! * 梅罗彼得要塞的警卫几乎倾巢而出。 情况上报联邦以后,骑士团派了大量人手帮助莱欧斯利围剿其余罪犯。 自凌晨和艾萨克分别已经过去十个小时,如果顺利的话,那边应该有结果了。 男人坐在车上沉静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莱欧斯利在心中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他没有哪次是期望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什么,如果可以,他希望死掉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毕竟他们是一家人,而莱欧斯利只是个外来的陌生人罢了。 他愧疚地用双手盖住满是疲惫的脸颊,他不想让人看见他在哭,哭是无能者才会做的事,他不是,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做。 他要报仇。 抵达科学院花费了不少时间,随之而来的警卫们听令封锁了每一道出口。 这座高达20层的大楼仍有不少房间开着灯,勤奋的技术员夜以继日地研究新课题。 莱欧斯利鄙夷地看着科学院几个字,嗤笑一声,扬手让人寻找艾萨克。 科学院分东西南北四个朝向,四栋楼以各类学科不同而区分开。 迅速进入各个楼层的警卫人员到处寻找报告里所说的废弃实验室,楼外一个守卫都没有,按理说,先过来这里的艾萨克首先要防止敌人逃跑而将守卫安插在各个出口。 但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一个人都没看见。 不禁让人心里犯嘀咕。 科学院的主管匆忙赶来,他睡眼惺忪的,像是被人强行从床上拉过来的。 “带我去科学院的所有废弃实验室。” 地中海的主管面露难色:“这……” “怎么,你们这里有什么机密吗?还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主管快被这气势骇人的典狱长吓破了胆,他连忙讨饶:“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验室会被废弃是因为有些地方充满了放射性元素,生物那边更是有处理不干净的病毒,你们这样过去,会出大问题的!我担不了这个责任!” 银色的枪抵在主管太阳xue上,莱欧斯利瞪着他:“责任,能担了吗?” 他慌得腿都直打颤,连忙带着人往西方那栋楼跑去。 进入大楼内部,莱欧斯利一脚把主管踹在地上,并让人把他看管起来。 “给我看住他,死也得给我看住了!”莱欧斯利压着声音狠厉道。 科学院那么多废弃实验室,他一个主管怎么就知道他们要找的是这一个,要说他什么都不清楚,鬼才信。 上至19层,混乱的现场让典狱长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看来是得了消息已经跑了。 但是他没看见艾萨克,他去哪了? “搜!这栋楼一个人都不要放走,挨个搜!” 莱欧斯利带着一队人向20层奔去,那股子不安又出现了。 他咬紧牙根忍住开门的恐惧与无法言说的怒气,抬脚踹开了大门。 浓郁的血腥气从里面传来。 地上躺着十几个警卫和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 剑眉紧锁,莱欧斯利握着双枪,冲在前面一间一间地搜查。 没人,一个都没有。 但奇怪的是,大楼从外面看能感觉到房间的宽阔,为什么他进来以后看到的实验室那么窄小? ——当然是因为有暗格和密室。 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他命人在这间屋子里寻找通道。 很快,他们在宽大的冰箱后面发现了一个装有电子密码锁的巨大铁门,开锁的专业人员不出两分钟门就向内打开了。 里面别有洞天,面积将近300平方米。 一百多个人挤在这里,他们慌不择路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有些人发现身穿军装的人冲进来,赶紧举起双手。 莱欧斯利没有过度关心这些技术员,进去之后四处寻找艾萨克。 这里面有好几个内置手术室,设备齐全,墙面上甚至有降噪隔音的装置,这不难猜出平时这些道貌岸然的研究员都做了什么灭绝人性的事。 第三间手术室门口堆满了人,他们阻挡了莱欧斯利的去路,蹲在地上不敢起来。 “让开!” 有个女生突然就哭了:“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这一刻,心沉到了谷底。 莱欧斯利猛地把堵在门前的人都推开,颤抖的手握上了冰凉刺骨的门把手。 他不敢开门。 他怕里面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他承受不起了。 “咔喯——” 果然。 枪声骤然响起,第一枪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接二连三的枪声准确无误地击中身穿白大褂的人的要害。 原本还期盼投降能活下来的人到处逃窜,拼命的人任谁都拦不住,可只要给莱欧斯利看见逃跑的背影,那个人绝对无路可逃。 漂亮鲜红的彼岸花在白色的身影上炸开,一个接着一个。 男人的信息素彻底暴走,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呼吸困难。 杀红了眼的男人拽住个中了子弹还向外爬的人,他拎起他的头发,无辜地看着他:“告诉我好吗,他怎么死的。” 像是看见了拖动镰刀的死神,技术员只顾着哭,哽咽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连不成一句话。 “没事,我问下一个。”一枪爆头,温热的血液喷了他满脸。 这次有主动说出情况的技术员:“我,我知道,那个人去19层的时候,被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老师们说让我们练手,就把他带到这里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呃——” 第二个头炸开了花。 众人见典狱长的情况不太对劲,赶紧上前阻拦,他们走得艰难,有人抱住莱欧斯利的腿,钳制他的双臂,搂住他的腰,他整个人都被警卫们压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 撕心裂肺的叫喊震慑着众人,莱欧斯利想把身上所有束缚他的东西通通甩掉,他竭力挣扎,无视队友胡乱开枪。 他哭喊,他大叫,他发疯,他释放浑身上下所有的悲痛与绝望,他死了,他这一刻真的死掉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把属于他的东西夺走,甚至争抢之后还要嘲笑他的无能! 对!他就是个废物!他根本没有哥哥们说的那么好,他也不值得他们的喜爱和守护,他这种人就应该被人踩在脚底下像碾蚂蚁一样弄死,他是活在泥土里的,他肮脏丑陋,他配不上头顶的太阳! 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身体极近疲惫地缺氧。 濒临精神极限的典狱长终于不再挣扎。 他陷入了昏迷。 * 男人自己走进了65层禁闭室。 这一层对外开放的主要对象是公职人员。 从醒来以后,莱欧斯利一言不发地自动一节一节楼梯地往上走,跟在他身后的秘书长扎克挑起了大梁,指挥警卫人员将两位副官的遗体交给法医,同时整理案件信息书写报告上报骑士团。 对于在行动过程中失去生命的同伴,扎克感到非常心痛,他同情典狱长的遭遇,但梅罗彼得要塞需要时刻保持铁律和秩序,在典狱长颓丧的时候,必须有人上前顶住。 莱欧斯利的私人电话在他的外套里响了很久,扎克犹豫再三还是去禁闭室打算交给典狱长。 来电的是他的母亲。 准确来说是养母。 扎克站在栅栏外,蠕动着唇,说道:“典狱长,您的电话。” “关掉。” “这……电话是您母亲的。” “……”莱欧斯利窒息了一瞬,“关掉。” 扎克听令挂断电话,他以为典狱长不准备接任何电话,谁知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男人要回了他的手机。 吵闹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地乱跑,莱欧斯利神情漠然地盯着来电者的名字,他突然觉得这光刺眼无比。 现在的他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怕在父母面前露出软弱和窝囊,他没有护住他们的亲生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反而是他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伙。 平心而论,如果他们没有收养莱欧斯利,那么艾伦和艾萨克就不会成为要塞副官,更不会被卷进这次行动中。 所以他们的死其实是他一手造成的。 该死的人应该是他。 “妈。”莱欧斯利最终接了电话。 电话里,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可她还是强撑着,压下哭腔,向莱欧斯利求取希望:“莱欧,你告诉mama,他们没事对不对?” “……” “他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你告诉我好不好?” “……对不起。” 哭声轰然爆发,接着像是被人抱住了,变得沉闷。 电话那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是他的养父。 “莱欧,告诉我艾伦和艾萨克的遗体在哪,我要接他们回家。” “好……” 葬礼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扎克与几位同伴一起去吊唁,却没在现场看见典狱长。 此刻,莱欧斯利正站在法庭上,作为被告人,听候审判。 原告是科学院的一名任教老师。 用脚底板想都知道这是哪位权高位重的人踢出来的傀儡。 他听着原告律师的条条件件地质问,他没由来地大笑出声。 “第一次听说信仰科学的工作者怕鬼,用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包庇罪犯,你不怕半夜那群人找上你吗?” “你——” “等着吧,谁又能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呢,哈哈哈……” 擅自杀死嫌疑犯已经板上钉钉,莱欧斯利没反驳,他神态自若,毫不在乎。 法官酌情而定,判莱欧斯利于梅罗彼得要塞最底层禁闭一年。 这是联邦律法中仅次于死刑的惩罚,多数人都更愿意承受死刑。 极度压迫精神很容易将人逼疯,从里面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得了狂躁症自杀而亡,未成功自杀而救下来的,也被送往医疗总部当作实验体用来研发治疗狂躁症的药物。 这无法不让人怀疑是联邦的套路。 所以,莱欧斯利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 “典狱长,您好,我是医疗总部副部长希格雯,今天起,我将成为您的专属医疗员和执行副官。”少女软绵绵的声音里充满了气势,但大部分人更注意她的声线。 全封闭的监狱只有一个电子对话筒,但里面没发出任何声响。 希格雯撇撇嘴,心想着里面的人不会已经完蛋了吧。 “典狱长,莱欧斯利先生……您在听吗?喂喂,听得到吗?” 禁闭室两边站岗的守卫纷纷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希格雯。 这种人能当副官?以前还是副部长? “我不需要副官,也不是典狱长,你找错人了。”干哑的声音从对话筒传来,吓了众人一跳。 毕竟莱欧斯利从进去到现在整整半个月,一句话没说。 希格雯:“行吧,莱欧斯利先生,作为您的新朋友,我是自愿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看望您的养父母。” 呼吸变得急促。 “你是谁的人?” 希格雯对他呵呵笑:“我是我自己。” “随便你吧。” 这半年,希格雯不断将养父母的情况告知莱欧斯利,她常选择一些好消息讲给他听。 因为她不能让莱欧斯利成为实验体,某位骑士要求她吊住他的命。 他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任务。 “叫几个Beta警卫过来,一会听我命令开门。”希格雯对守卫下达命令。 “……是。” 少女从走廊尽头来到禁闭室,她这次不如往常鲜活,她沉默地抿唇,深呼吸说:“莱欧斯利先生,有件事,我需要通知您。” “说。” “您的养母于今日凌晨去世,死于心力衰竭。” 周遭安静得耳朵都出现了嗡鸣声,希格雯静默地让守卫准备开门,她全神贯注地听着细微的声响,眼睛死盯着话筒。 终于,里面爆发了剧烈的声响。 “快开门!” 十几个人鱼贯而入,顷刻间就将莱欧斯利压在了地上。 陌生的光照得他瞳孔收缩,神经紧绷,大脑疼痛。 他的手背血迹斑斑,额头也不遑多让,撞击造成的伤痕频频流血,几乎要没过眼睛。 镇静剂的针头准确扎进男人的脖子,不一会,莱欧斯利就卸了力。 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希格雯立即向上申请将莱欧斯利转移到医疗室。 再醒来时,莱欧斯利凝视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 余光发现了站在他身边的少女,这应该就是希格雯。 “节哀。”甜软的声音里溢出了nongnong的苍凉。 房间里,轻尘随柔软的阳光浮动,安静而祥和。 绵长的呼吸流动,床上的人仿佛在安眠。 他的眼睛很久才眨动一次。 “莱欧斯利先生,这里有一份确认书需要您签字,是关于迁出户口的。” 灰蓝色的眼珠不知是因为干涩还是因为这句话,逐渐泛红,缓缓生出了泪。 “有一封信是托雷先生让我转交给您。”希格雯把信封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最后一件事,我越过您,擅自给托雷先生指派了几个医疗员,”她看见莱欧斯利因为眨眼流下眼泪,她不忍地继续说,“他在易感期病变,得了严重的狂躁症。” 颤抖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他是不是也恨我。” 希格雯摇头,他去见托雷的时候,与他的交谈很顺利,他是一个温和而充满理智的Alpha。 “是吗。” 但他还是决定让自己离开那个家。 他不再是他的父亲。 他只有两个已经去世的儿子。 户口上多出来的一页,需要去掉。 这样,才完整。 许久,莱欧斯利喃喃:“都听他的。” * 一周后莱欧斯利重新回到禁闭室。 这次他接受希格雯作为副官,对她下达指令安排工作。 他好像活过来了,继续生活。 只有希格雯清楚,真正的他已经死了。 几个月后,刑满出狱,莱欧斯利依旧是梅罗彼得要塞的典狱长。 没人敢言语半分。 他多次去看望养父托雷,像个熟悉的陌生人。 对方没有赶走他,却也没搭理他。 每次莱欧斯利都会在单人病房里坐一下午,然后离开。 三年后,托雷在一个晴朗的春日里服药自杀。 户口上的最后一页由典狱长亲自注销。 他发现,他从没有摆脱身份。 他一直都是孤儿。 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