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今年是江月寒跟着许茗哲的第四个年头，如今的她在别人看来已经失宠了，她的金主有了新欢，快三个月没有来找她。

    江月寒每每听到“许先生今天不会过来”，只在佣人面前表现得伤心失落，待到四下无人时，便敛起神色，垂眸沉思。

    今日许茗哲对她的冷落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最近一年多以来，她对许茗哲表现得柔顺乖巧、言听计从，她会主动跪在地上舔他，会掰开自己的腿求他cao弄，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会想尽办法让他满意，只求许茗哲可以对她好一点，能够允许她见女儿一面。

    对于许茗哲来说，不再反抗的她，极尽谄媚的她，跟别的女人并无二致。起初，许茗哲也许会满足于征服一个如她这般高傲、难以驯服的女人的快感，但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开始厌倦，而后冷淡疏远她，转而寻找新的刺激。见她为了女儿低头，安分下来，不再想着逃跑，许茗哲撤下了安排在她身边的众多保镖，只留下最外围的人手，只要能随时知晓她的动向就够了。

    思及此处，江月寒微微勾起嘴角：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

    用过午饭，江月寒在书房阅读《识别模式与现代神经网络》，书桌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木海特区政府鼓励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新政策的新闻。

    其间谈及，瑞华集团（许氏）、荣信集团、云峰资本等等几家传统企业，都积极响应特区政府新政策，与联邦本土的科技公司进行合作，引进新技术，推进传统产业向高新技术产业转型。

    “咚咚”两声，佣人开门而入，向江月寒报喜：“江小姐，董秘书刚刚来电话，说许先生今晚会过来！”

    闻言，江月寒一下子坐直身体，放下书，先是面露惊讶之色，再是眉眼含笑：“真的吗？快去好好准备！”

    “好，江小姐放心，我会吩咐厨师今儿晚上做许先生爱吃的菜，卧室也换上许先生喜欢的床品。许先生难得过来，小姐也要认真打扮一番。”

    “嗯，麻烦你了。”江月寒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还早，等他快到了，我再去打扮。”

    佣人关门离开，江月寒听脚步声渐远，才收起笑容。

    算算日子，许茗哲也该来了——被他的新欢何嘉妍亲手送过来。

    何嘉妍，家境贫寒，却长了一张娇俏美艳的脸，自然不甘平凡，高中毕业后就去高端会所打工，不久被经纪公司发掘，一番包装成了艺人，做模特、演短剧，也算小有名气。

    大约一年前，应酬上遇见许茗哲，成了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她年仅二十岁，年轻貌美，又乖顺听话，从不惹事，竟在许茗哲这个挑剔的人身边待了一年之久。

    何嘉妍最初只是贪图许茗哲的钱，毕竟做小公司的艺人辛苦，全年无休，日程上排满了应酬，免不了要陪各种老板，忙碌一年的收入，甚至抵不上许茗哲送的一条项链。

    何嘉妍早已知晓，许茗哲与妻子戴菀婷感情不和、开放婚姻是木海上流圈子公开的秘密，所谓的“正宫”从不干涉许茗哲的感情生活。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江月寒，据说她是许茗哲这么多年难得真心喜欢的人，还为许茗哲生了一个女儿，大家都说许茗哲有再多的新欢也越不过她去。

    何嘉妍那时想着不过是捞钱，也不求做许茗哲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所以并不介意江月寒的存在。

    可是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当钱足够多，就想起稀缺的感情。

    很少有人在许茗哲身边超过一年，这让何嘉妍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她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普通的情人，她希望超过江月寒，成为许茗哲最偏爱的人，得到更多的金钱、权势、地位以及他的爱。

    何嘉妍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许茗哲生于豪门世家，经年处于权力与财富的金字塔顶端，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从容，又生的一副好皮囊，生活自律，保养得当，虽然已经四十一岁，但是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依然线条分明，眉眼深刻。他本人一向对女伴出手阔绰，只要足够听话，他甚至愿意花些心思陪她们演一场“深情”的戏码。

    原生家庭贫苦、不和睦导致的情感缺失，被许茗哲填补，何嘉妍嫉妒江月寒能拥有他的爱。于是趁着许茗哲对江月寒展现出些许冷淡之时，她用尽各种手段，将许茗哲绑在身边。许茗哲也如同忘记江月寒一般，一连三个月，无论是生理需求，还是活动女伴，都只要何嘉妍陪着。

    不用见到许茗哲，江月寒本来乐得清闲，但是半个月后，许茗哲将出席一场慈善晚宴，举办地点是毗邻卡利斯海峡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地理位置极佳，以酒店大楼为中心的半小时生活圈涵盖了木海国际机场、跨海大桥口岸、卡利斯港口，不仅是交通便利的游客之选，更是从木海逃回联邦本土的绝佳地点。

    因此，江月寒一定要跟随许茗哲出席慈善晚宴。

    江月寒约何嘉妍私下见面。

    见面地点定在一家高档餐厅，江月寒按时到达，入座等待。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何嘉妍才缓步走进餐厅，穿着红色高跟鞋，脚步轻快，颇为得意，脸上是对待手下败将的轻慢。

    餐厅内时有人走动，顾客起坐进出，服务员奔走忙碌，何嘉妍从大门走进来，还在四下寻找之时，江月寒只一眼就锁定了她。

    但是江月寒并不继续把目光给她，只是气定神闲地抿一口茶。嗯，茶香扑鼻，耐人寻味。

    转头看餐厅的外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就这样等待，等待何嘉妍找到她的位置，走过来，走近。

    “江月寒？我时间很紧，有什么事……”

    江月寒闻声回头，何嘉妍直接僵在原地，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有什么事快说”堵在喉咙没了后半部分。

    锋利陡峭的侧脸随着动作转动，定格于周正大气的正面。

    那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似沉静的湖水，一眼洞穿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少见于女人身上的侵略性。

    何嘉妍一直自恃美貌，也曾混迹于娱乐圈，见过不少漂亮女人，哪怕在艺人当中，她也算出挑的。

    清纯的，美艳的，娇俏的，性感的，各种各样的美，何嘉妍都见过，可她从没见过摄人心魄的。

    那种美让人如坠真空，时间空间旁人外物具备屏蔽，那一瞬间思维无法运转，仿佛周遭只剩自己与她二人。

    模糊的照片与江月寒本人，简直天壤之别。

    这是何嘉妍第一次在外表上受挫，她立刻站定，换了一口气，欲重新开口，找回自己的主场。

    “何小姐来晚了，看来你的时间观念不太强呢。”江月寒指了一下椅子，“不管怎样，先坐吧，事情要慢慢说。”

    劈头盖脸的指责，一下子点燃何嘉妍的怒火：“呵呵，我不比你一个人清闲，今天早上茗哲非要我陪他去定制西服，忙得很！自然是陪茗哲重要，哪里顾得上与你，江月寒小姐，有约呢？”

    叫那个人渣“茗哲”，好恶心。江月寒不自觉面露嫌恶之色，但是配上她的话倒像是亲昵的责怪：“他也真是的，总是这样。只顾着自己要有人陪，全然不顾别人的安排。这么说倒是辛苦何小姐了，难为你费时间伴着他。多亏你替我代劳了，才让我能轻松些时日。”

    “你——”一个被冷落的女人，在这里装什么正宫？

    江月寒把菜单塞到她手上：“先点菜。至于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冷落，还是你的确越过我上位，边吃边聊。”

    把菜品跟服务员吩咐下去，江月寒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露出左手中指上那颗三克拉梨形切割粉钻戒指，带着笑意开口：“我跟着许茗哲四年，除了婚姻，他几乎把一切都给我了。这些年他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女人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除了我。你或许现在很受他喜爱，但是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些过眼云烟呢？你故意缠着他，甚至不让他见我，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就没想过以后若是去他的偏爱，会被我报复？”

    何嘉妍暗暗松了口气，看她之前气势汹汹，还以为有什么大招呢！原来不过是一个失宠后患得患失的女人。

    “我看你真是想的太多，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免得哪天被茗哲厌弃。”

    江月寒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不劳何小姐费心了。我与他的关系，远比你想的牢靠。”

    何嘉妍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江月寒继续说道：“许茗哲只有两个孩子，除了他妻子所生的儿子，就是我的女儿。这个孩子就是你我的差距。许家这种豪门，怎会轻易允许私生子的存在？你觉得他现在爱你，那他愿意承担风险让你怀孕生子吗？醒醒吧，就凭这一点，你就永远都赶不上我。为了女儿，许茗哲迟早会回到我身边。你想套牢他，除非也有个孩子，但这，可能吗？”

    菜品被一道道端上来，何嘉妍却无心享用，脑子里只剩那句“除非也有个孩子”。

    江月寒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是用自己这张脸让何嘉妍产生危机感，使她明白只有美貌完全不够，二是向她强调孩子的重要，令她萌生借子上位的想法。

    何嘉妍其实十分单纯，几句暗示足以令她方寸大乱。而“母凭子贵”这个想法，是许茗哲的绝对禁区，只要何嘉妍透露出这个想法，那么他即刻便会疏远她。

    这样一来，原本由何嘉妍陪同出席的慈善晚宴，就会由江月寒代劳。

    “还真是沉不住气，才三天而已，就把人送过来了。”江月寒想着。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脑子里却满是未来几天与许茗哲虚与委蛇的恶心场面，手不自觉地握紧栏杆。闭眼，深呼吸，睁眼，再看一眼窗外广袤无垠的天空，最后忍耐几天，自由，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