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命运
9.命运
陈景这几日端庄稳重。尽职尽责,克己奉公。 无它,他又悟了。李宣寐一个朴素的、在长生娘娘的膝下长大的长平人,就着迷专心致志运筹帷幄的官员。官服的重点在李宣寐被提醒了,陈景是个一心为民、温良恭俭的官。 另外…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近李宣寐。若不是梦,那夜他是真没那个胆子。 真可恶。 裴家少主的胞弟裴秀林和他的夫人张涵与他们一同去幸州。裴秀林是和贺知微同年的进士,托了点关系在家乡任职。 若要七拐八拐地论,张涵算李宣寐和陈景的大师姐。二人初见的那日,她就站在旁边。比起上一次见,她身上带了种母性的温和与博大,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七个字全然是她的注脚。 “只要开始有人毒性发作、上吐下泻,cao着北国口音的士兵就会封锁城门。还会每天叫骂诅咒,挑起矛盾。” “不要真死人。找几个人扮成尸体,直接去衙门闹事。闹大,越闹大越好,每天闹,敲锣打鼓地闹。‘瘟疫’集中爆发的第一天,县令就会跑。他不跑,我们就帮他跑。接着,裴秀林带着民众踏平衙门。南国的县令带着冲破北国的衙门,多冲击人的画面。” “你们安抚民众时,一定要反复强调幸州人本来就是南国的人,强调北国不管,南国一定会管。强调裴秀林已经上报给了温都。过两三天后说陛下怜悯同胞,已经派了救援,要踏破北国的封锁,救人。再过两三天,让风尘仆仆的大夫带着粮草和药材救人。然后要揭晓,这根本不是瘟疫,只是水源被污染了。” “等到事态缓和些,便会有人带头说要脱离北国,回归南国。此时若北国开战,民心和道义都在我方。过错可就是他们的了。” 听完李宣寐简短的介绍后。 “莫非幸州的大夫看不出来是中毒吗?”裴秀林问。 “众口铄金。几十个人说得再好,若治不好,若自己还病倒了,说什么都没用。” “其余州县真的会封锁吗?” “恐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他们的行动甚至会比你想的还要快。” “这事一旦开始了,事态只会比我们想象的要乱。煽动情绪要防抗是一回事,我们得尽量保证民众的基本生活还能维持在不饿死的地步。”李宣寐敛眸,“幸州,要变天了。” 计划开始后的每一天,李宣寐都很低落。高粮价而带来的富足被打破,首例瘟疫病人出现,民心开始sao乱的那一天,她吃着饭,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毫不值钱的眼泪。好虚伪的眼泪。真恶心。李宣寐越吃越快。 从真的开始死人的那天,李宣寐不仅合眼不了,还吃什么吐什么。 她这一晚分别见到了李宣夙和李家家主。 “正儿八经的打仗,死的人真的会多很多,而且会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你没有做错事。而且按照你的计划,明天你就会开始施粥,根本不会有人饿死,也不会有人病死。那些人都是被恐惧害死的。”李宣夙说。 “可是如今的惨案,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的罪孽。”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忍受更多的人被卷入战争的漩涡,几万几万的士兵死去,几万几万的家庭毁于一旦,因为那都‘不关你的事’。” “不然呢?”李宣寐气笑了,不知道在嘲笑自己还是别人,她脸上水汪汪的,“我一个凡夫俗子,我怎么能承担那么多直接的罪孽。我怎么能看那么多人因为我死在我面前,怎么能看着我熟悉的地方因为我成为现在这个鬼样子!我怎么睡得着觉。还有,怎么不会有人病死,那些本来就患有疾病、身体欠佳的人,那些怎么就不是病死的?” “人各有命。他们的命数本也到了尽头。” “那你为什么想要我改命。你怎么不舍得我英年早逝。”李宣寐泣不成声,“这些话你自己都圆不了,怎么可能安慰得了我。” “我可以让你关于这些的记忆淡化。”李宣夙说,“让那些虚幻得像是一个梦,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你的所作所为。你也不必为此痛苦。你如今振作,还能为幸州做更多的事。” “…”李宣寐越哭越委屈,“我真的也好想这么做,但我真的不能。我不想忘记,不想不负责。” “这些责任你根本负不起,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负得起的。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李宣寐愣了片刻后,抬眸看着他,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在空中晶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死。” 李宣夙走后没多久,李宣寐第一次见到了李家家主。 “你得活。你得带着今日对死亡的恐惧活,带着对亡灵的愧疚活,带着对百姓的亏欠活。你得,带着这些走向你的命运。” “走向我英年早逝的命运。” “走向你开创全新太平盛世的命运。走向你为李陈谊交好南国越国、让北国不敢起贼心扫清道路的命运。走向能让天下和平延续五十年的命运。” 李宣寐蹙眉,困惑地看着它。她的眼睛水灵灵的,有种令人触目惊心的天真和脆弱。 “李陈谊?” “对。这是你和陈景的女儿的名字。李家会在她的带领下,真正富可敌国。她将站在你的肩膀上,成就非不寻常的功业。” “这才是你唯一能赎罪的方式。”李家家主抱住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你欠南国的命。今日死去的人,会在你开创的尧天舜日中,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