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五）

    琉璃世界下，湖面结了层薄薄的冰，阴沉的天空映着湖光山色，为周遭又添一丝寒意。包裹严实的小女孩儿，一蹦一跳地在雪中踏行，将身后小巧的脚印连成一条长线。旁边的青石路分明已经打扫干净，可她偏爱踩着雪嬉戏。

    “颂萝，你跑慢点儿，等着爸爸——”褚江宁扯着嗓子边喊边追，脚下步子却不敢放的太快，生怕女儿跑的急了磕着绊着。

    桃颂萝从树后探出脑袋，朝她爸扮个鬼脸，转过身去越跑越快。

    褚江宁直跺脚，万没想到闺女自带游击队员天赋，深谙敌进我退敌追我跑之道，他只要一迈步哪怕身子没动，那小家伙就见微知著扭头窜走。

    他今天的日程仅是去公司开个年终会，没做丝毫户外运动安排，因此身上西装革履。哪想到刚才一下车，桃颂萝就撒了欢似的往山上跑，褚江宁大衣都没得空拿，就跟了过去。拗不过小丫头的央求，可怜身上衣正单的老父亲，顶着刺骨寒风陪闺女上到半山腰。

    现在一路跑下来，褚江宁只觉皮鞋里的脚趾头都冻得僵硬麻木，不听使唤。

    “闺女，不行了，你爸真跑不动了……”他故意气喘吁吁地手扶栏杆，桃颂萝跑了几步回头发现爸爸还杵在原地，又小兔子似的折返回来，欢呼雀跃，“哦，爸爸输了……”

    看女儿到了跟前，褚江宁出其不意，一把薅住桃颂萝外套帽子，接着长臂一捞，将她夹在肋下快步走着。

    桃颂萝扑腾一阵，发现身上力道越箍越紧，顿时小嘴一扁，作势要哭，“爸爸，我不闹了，你放我下来！”

    “少来这套！”褚江宁脚步未停，拆穿女儿伎俩，“放下来你就跑了，还有啊，哭这招对你爹不管用了，你再哭，爸爸陪你一起哭，咱看谁嗓门儿大！”

    桃颂萝老实起来，小眼珠儿滴溜一转：“爸，你背我！”

    琢磨着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褚江宁于是手臂一紧，将女儿往身后送了送，另只手也背过去稳稳托住两只脚，桃颂萝直起身子向上一爬，胳膊搂住爸爸脖子。

    褚江宁被勒得呼吸一滞，停了几秒才缓过来。桃颂萝趴在他肩头，奶声奶气地叫道：“爸爸——”

    “嗯。”他随口应着，眼看到了家门口，打个哆嗦脚步更快些。

    “我有惊喜送给你，嘿嘿！”

    “什么……”

    话还没说完，褚江宁只觉后脖领处灌进一股冷风，接着冰块儿就沿他后背一路下落，背脊的热气使其顷刻融化，霎时湿寒之气肆虐全身。

    褚江宁站住脚，将女儿放下来，红着眼问：“你往爸爸衣服里放的什么？”

    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漾出无邪的笑容，桃颂萝弯着嘴角答：“我捏的冰墩墩，嘻嘻嘻……”

    男人掉下脸来，转过身不说话。

    “呜，爸爸，你生气了？”

    他故意咬紧牙关，小女孩儿见状，走过来摇他的手：“爸爸，我改了，你和我玩儿吧……”

    褚江宁想生气，却终究没绷住，看看女儿通红的小手，蹲下来笼住她：“多冷啊！以后不带手套不能玩儿雪，知道吗？”

    桃颂萝将湿漉漉的手伸手爸爸西服里，在衬衣上蹭干掌心，水汪汪的大眼望着褚江宁，抿唇点头：“知道了，爸爸真好！”

    为女儿拍干了腿上的雪渣，褚江宁才抱起她，径直走向某座院子。

    余绮妯娌几个正帮着勤务阿姨包饺子，霎时一阵冷风涌入，接着褚江宁父女已进了门。

    众人望过去，都哭笑不得。

    只见褚江宁西装革履，却一股流浪汉气息扑面而来，他身上斜背一只粉色儿童水壶，满脑袋冲天小辫儿，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

    桃颂萝开心笑着，在褚江宁脸上亲了一口：“爸，我要下去——”

    他低身将女儿放在地上，走过去正要开口，桃夭忍不住叹气：“爷儿俩干什么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闺女说上山找松鼠，我们就去了，结果没找着。”他说话时，脑袋上的辫子格外引人瞩目。一时又想起来什么，到西装口袋里掏手机，手伸出来时，一不小心带出了另一物件。

    粉粉嫩嫩的小袜子掉在地上，褚江宁见状，弯腰捡起来又揣进兜里。神色自然，一派从容。

    桃夭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男人以前只是浪荡，怎么短短几年时间，就疯魔了呢？

    余绮等人也不好过多评价，于是笑道：“江宁回来了，刚才还念叨你们父女俩呢！”

    桃颂萝给长辈们问完好，沾沾自喜地钻进桃夭怀里，自鸣得意：“妈，我给爸爸扎的辫子，好不好看？”

    这时褚松茂不声不响地从外面进来，路过褚江宁身边，忽然顿足一望，忍不住摇头绕过。

    却双强忍笑意，招手把他叫到跟前：“小子，你叹什么气？”

    褚松茂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说：“我爸跟我妹总是不省心，我跟mama好累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