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阿坤第二天是被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影吓醒的。职业素养让他一个翻身弹起来，抬腿就要踢过去。结果刚抬腿看见是小姐穿着睡裙站在他旁边，只能半路收回去。

    小姐跟幽灵一样，看他半天，不说话又回去了。阿坤睡不着了，坐在床边等天完全亮，这期间他看见小姐每过一会就在门口露出个脑袋来。阿坤意会到她这是在看自己死没死，一边无语一边无奈。

    他决定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按照惯例，起床洗漱，默默监视小姐。

    但是这次的监视是有回应的，不管小姐在哪儿，在干什么，总要扭头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她每次回看，阿坤都会腾升起一股耻辱的感觉——就是这么个单纯到发蠢的女孩，压着他让他射了出来。

    中午吃饭，小姐捧着碗坐到了阿坤旁边，好像看不见周围人吃惊的目光。阿坤感觉自己的脸烫起来，饭也吃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在廊桥的一角用折下来的柳条拨弄鱼，脑子里很混乱。他对不起李先生，想起小姐来又很不舒服，可是他脑海里总浮现小姐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很纯洁，也很认真，也很……

    湖面倒映出又一个影子，阿坤反应很快，扭头看见是小姐。他吓一跳，忍着没弹开。

    “是……是你说，你是来陪我玩的。”小姐低声说。

    “……”阿坤的脸涨得通红。那也不是这么玩的！

    “我想…要是不舒服的话，看医生还是没错的。”小姐真的很怕他死掉的样子。

    “……没事。”阿坤挤出来两个字，“就是您不能再那样了。”

    沉默。

    湖里的锦鲤露出头来看这两个不喂食干站着的人。

    “您怕我死吗？”阿坤忍不住问，“您不是杀过很多人吗？”

    “我没有杀过人！！”小姐突然炸声道，“我从来没有杀人，都是李观洋——”

    她的情绪转变的很快，现在已是一脸恼怒：“李观洋嫁祸我！我被关在这里，也是拜他所赐！！”

    阿坤直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习惯性扫视四周，看到不远处管家在喂鱼的身影。

    “李观洋！”小姐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他——”

    阿坤捂住她的嘴，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一指背对的管家。

    小姐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阿坤放下手。

    阿坤问：“小姐累吗，要不要回屋休息会儿？”

    小姐“哦”了一声，表情恢复了平静。她转身往自己的住所走，阿坤跟着她。一直走到屋里，小姐才问：“为什么要捂我的嘴？”

    阿坤以为她刚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了，现在才知道她不是。“您说的话管家能听见。”他解释。

    “我一直这么说啊，”小姐好像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程爷爷有时候还跟我一起骂李观洋呢。”

    “……”阿坤无话可说。

    但他的警惕确实不无道理。几天后李观洋回来，就叫他去西南角谈话。大少爷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小姐跟你说的胡话，没必要放在心上。”

    阿坤起初装傻，但李观洋丝毫不打太极：“就是她说，我嫁祸她的话。”

    阿坤“哦”了一声。

    “她犯起病来，人都认不清。”李观洋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从腕到肘的长长的一道疤，“她划的，差点断了我的筋。要不是万小姐及时叫人制止了，我估计这条手臂都保不住。”

    “我总听先生称赞少爷的身手。”阿坤说。

    “我从前很少对小绯设防。”李观洋说，“她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有那么几年一直在我后面跟条尾巴似的。她那次挥刀砍我，我还算躲得及时，否则就被开膛了。”

    阿坤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父亲的人，什么事都要跟他报备，所以特意解释一下。”李观洋敞亮道，“省的父亲真以为我怎么她了。”

    “我不会乱说话的，少爷放心。”阿坤说。

    两人谈完出去，发现小姐被李观洋的手下合力拦在门外。她看见李观洋，就破口大骂：“李观洋你这个骗子！肯定又在说我坏话！”

    “没有的事，”李观洋示意手下放开她，自己展开胳膊，“来，小绯，抱抱。”

    “我不会抱你的！”小姐怒吼，“凭什么在阿坤前面也讲我坏话？！你自己做得坏事一件也不敢承认！”

    “不抱就不抱了。”李观洋放下手，朝阿坤笑笑，“把小绯送回去吧。”

    阿坤领命要走，但是跟小姐对视上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nongnong的愤怒、委屈和悲伤。她虽然没有流泪，但是眼睛在哭。小姐大抵没有上过学，表达能力很欠缺。她愤怒时总像个小孩一样，用力地重复同样的控诉。

    阿坤的心里疼了一下。

    他走到小姐面前，没有什么动作，低声问：“我陪小姐去钓鱼？”

    小姐垂下眼。

    就当他以为小姐妥协了的时候，小姐突然迅猛地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把李观洋压在了墙上。她的匕首从袖子里探出，抵着李观洋脖子：“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李观洋的手下纷纷掏枪，但是李观洋挥挥手让他们放下。

    “小绯，你听我的话，总有一天可以解脱的。”李观洋平静地说，“无论怎样，我不会害你。”

    “……你总是让别人讨厌我…”小姐落下泪来。

    李观洋用自己的袖子熟练地给她擦干净，轻声细语地哄道：“不要哭，小绯，你总是喜欢哭。我没有跟阿坤说你的坏话，你要是喜欢阿坤，我就让他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不会讨厌你的。”

    他抱起来小姐，走到阿坤前面：“阿坤讨厌小绯吗？”

    阿坤摇摇头：“小姐很可爱，我不讨厌。”

    李观洋示意他接过哭泣的少女：“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