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亡才是游戏的开始(六)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宅邸，杰瑞德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双手交叠在大腿侧，露出沉思的神色。他就这样静默地坐着快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雷克斯和卡瑞莎默默站在一旁，快速地互换一个担忧的眼神。虽然杰瑞德向来不爱说话，可他很少会陷入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都不像平常冷静处事的他。 「杰瑞德，你……没事吧？」卡瑞莎小心翼翼地迈开双腿走近他，试探性地问道。 他只是摇头，没有抬眼看她，也没有出声回应。 「其实那个男生的事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你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我们……也没有办法来得及阻止。」雷克斯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压抑的氛围，忍不住出言安慰。 「如其说自责，倒不如说是担心。」杰瑞德总算开口对他们吐露出心声，声音听起来既疲累又无力，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本来接近戴维娜，只是想尽快查出莱特尔先生的死因，没想过会令她的朋友遭遇不测。我只是怕，下一个受到伤害的会是她。」 雷克斯张开嘴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他整张脸被一层阴沉的晦暗覆盖着，最后决定把话全都嚥回喉咙里。 「对了，吉尔伯特先生还没回来吗？」杰瑞德抬头看着卡瑞莎，略显疑惑地问道。 「还没。」她把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摇头， 神情转为认真，「今晚的事，警方似乎怀疑不像是普通的交通意外，所以他需要稳定那边的情况，打消他们这种念头。」 就在卡瑞莎的话音刚落，一部被放置在白色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发出轻微的震动。杰瑞德将它拿起来一看，发现萤幕上显示着一连串陌生的电话号码。他轻蹙眉头，犹豫片刻才谨慎地按下接听键。 「谁？」 他没有预期得到回应，只是听见彼端传来一阵优美悦耳的钢琴声，节奏时快时慢，旋律轻柔，同时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听着耳熟的钢琴旋律，杰瑞德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幕片段，那是一段遥远却清晰的记忆。在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跃动着，清澈柔美的琴声从她指缝间流出，而她当时弹奏的歌曲正正是《献给爱丽丝》。 回忆起这幕画面，一个震撼的想法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双眼顿时瞪得滚圆。不可能的，弹琴的人该不会是——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一道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迅速传进他耳际，语声充满着浅浅的笑意：「还记得这首曲子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 「尤妮丝？」 杰瑞德的眼底掠过一抹惊愕，下意识地呼喊出这个久违的名字。果然是她。曾经的尤妮丝最喜欢弹钢琴，他记得以前常常会听到她弹奏这首曲子。 「嗯哼，你没有把我给忘记，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还是佔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尤妮丝的声音愉悦到提高几个音阶，语气里分明带着浓厚的得意，「喜欢今天的见面礼吗？纯正的人类鲜血总是令人爱不释手的。」 她的话让杰瑞德震撼到极致，脸色霎时难看到极点：「这么说来，杀他的难道是……」 「就像你想的那样，本来我还在考虑今晚要挑谁下手，没想到给我在停车场上遇到那个傻小子，让我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尤妮丝轻佻的言语蕴含着毫无掩饰的轻蔑，「你不会是觉得很惊讶吧？吸血鬼喝人血不是很正常吗？该不会你到现在还是靠着动物血液来维持生命吧？」 「你到底想怎样？」杰瑞德没有被她挑衅性的话语给影响，恢復一贯的冷静，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来这个小镇又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应他，「只是塞贝斯觉得布克顿镇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打算在这个镇上待上一段时间。这样看来，我们之后应该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你居然和塞贝斯混在一起？」杰瑞德微微瞇起眼睛，声音里没有透出半点情绪。 「起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我不需要像你一样压抑吸血鬼的本性，难道不是吗？」尤妮丝每一个字都说得理直气壮，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或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所以就应该要伤害无辜的人类来换取你的快乐？」杰瑞德冷言反问。他简直觉得尤妮丝很不可理喻，对于她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无法理解，明明他曾经认识的她……并不是这么无情的。 「杰瑞德，哪有吸血鬼会不伤害人类的？想想看，曾经的你不也是这样吗？」尤妮丝企图唤起他过往堕入黑暗的回忆，刻意把音调拉高几分，「曾经的你，不也是为了人血而疯狂得丧失理智吗？」 杰瑞德的身体猛然一震，并没有想过她会提起这件事，提起他……曾经杀戮过人类的事实。 「你知道吗？塞贝斯总是说，很想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跟你见面。」尤妮丝低低地轻笑出声，语调略带几分诱惑的味道，「我很想念你，杰瑞德。真期待我们见面的日子。」 下一秒，手机彼端传来的仅剩「嘟嘟」的机械语音。毫无疑问，对方已经把电话给掛断了。杰瑞德缓缓放下手机，整张表情变得冷硬紧绷，全身散发着冷洌得令人冻结的气息，让室内的气氛剎那间严肃凝重起来。 「我的上帝，没想到居然是尤妮丝。」卡瑞莎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惊讶。她会產生这种情绪并不奇怪，毕竟以前的尤妮丝是绝对不可能随意杀人的。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会跑去加入塞贝斯的阵营。」 雷克斯有意无意地把视线投射到杰瑞德的身上，但后者没有回望他一眼，也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不过很明显，他们两个已经将他跟尤妮丝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杰瑞德一语不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往楼梯的方向前进。雷克斯和卡瑞莎互相对视一眼，眸中同时划过些许迷茫。 「杰瑞德，你是要去哪里？」卡瑞莎疑惑地问道。 「我很累，现在只想休息。」他没有停下步履，只是简洁地出声回应。 她看着他安静地沿着楼梯往上走，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把视线收回来，表情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担忧。 「今晚的事让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戴维娜，怎么面对她朋友被杀的事。而现在又知道事情是尤妮丝的所作所为，我想他的头已经痛到快爆炸了。」雷克斯长长地吐出一声叹息，将两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看着卡瑞莎说道，「就随他吧。现在他最需要的，是独自思考的空间。」 「你觉得尤妮丝是因为知道戴维娜认识我们，才会向她身边的人动手吗？」卡瑞莎皱眉回望着他，盘踞在心头上的不安久久都无法消散。 雷克斯耸耸肩表示没有头绪：「我想杰瑞德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说完，他的目光转投到窗外，望着暗沉的夜色，眼神显得若有所思。月亮躲藏在薄薄的云层中，令天空没有半分光彩，只有一片漆黑。在这种孤寂的时分，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至极，看来会是一个既漫长又难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