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闻艳，艺名文媖，是内娱爱豆里的一流，内娱明星里的十八流。

    在内娱这样舞台稀少的大环境下，演技糟糕的闻艳本应该是flop到地狱的。但得益于她是公司唯一前景可观的女爱豆，公司想再努努力，便会尽力帮她接各种舞台音综，或者让她跟在已是顶流的师兄后面，蹭各种活动，获取一些曝光。

    比如这次电影节，公司花钱让师兄提名了一个男主角，又硬塞一个她进去，蹭颁奖晚会的红毯和表演。

    闻艳接到这个工作的时候，刚染完一头粉色的头发，衬着她雪白的皮肤，胭红的嘴唇，十分娇艳。

    然而经纪人Doris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就很嫌弃地说道：“明天就给我染回去，这次是要上央视的，别给我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闻艳素来脾气大不服管，抬手捋捋一头粉发：“不染，多好看啊，这是我为下周那个音乐节准备的。”

    Doris和闻艳相处三年，知道她的倔强，很难改变她认定的事。于是不再浪费时间，选择退让：“好，我回头让化妆师看看，能不能给你带顶假发之类的。”

    闻艳很满意地咂了咂嘴，朝经纪人wink了一下：“谢谢，我爱你，D姐。”

    Doris被她的媚态逗笑：“你把对我的这套，多用在陪大佬吃饭的时候，我想我会更爱你。”

    经纪人每天都在祈祷她被哪个资本大佬看上，出钱给她拍部电视剧，或者开一个专业的舞台综艺。

    闻艳一听，立刻直翻白眼：“天地良心，不是我不努力，是那些资方大佬根本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小爱豆。搂着那些女演员，我胸都快贴他脸上去了，也不看我一眼…”

    如此直白的话被Doris适时打断：“明天开始培训这次电影节要唱的歌。你一定要好好练，这次不仅要上央视，还有大领导来，到时候又可以炒一波根正苗红的人设。”

    ·

    闻艳一首歌练了大半个月，练得嗓子冒烟，咽炎发作，最后表演也不过三四分钟，而且观众席上大部分明星都在各自聊各自的天，根本没人注意她的表演。

    气得她最后一句直接拔高一度，才吸引来部分目光。

    晚会结束后，所有演员站上台，大领导上来一一握手，和众人合影。

    闻艳站在队伍最末，穿了件酒红色吊带连衣裙，柔顺的黑长直假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搭拢在肩前、背后。和平时的舞台装比起来，她今天的穿搭保守正经，端庄大气。

    眼看大领导快要走到自己跟前，原本垮着个批脸的闻艳尽力勾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两只眼睛弯弯的。

    在大领导来到自己身前的那刻，她伸出右手，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细声细气地问好：“领导好。”

    这个大领导和闻艳印象中那些老头不太一样，领导身材修长挺拔，没有大肚子，脸瘦长瘦长的，也不见什么皱纹，带着一架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春风和煦。晚会开始前他在台上讲了一通什么话，闻艳没有听，听了也听不懂。但他的声音很好听，闻艳当时就在想，他是个唱歌的好苗子。

    他盯了一眼闻艳，停住脚步，脸上笑意更甚，风轻云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文媖。”闻艳在外表演一向是以艺名示人

    领导点点头：“唱得不错刚刚。”

    闻艳以为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没想到一群牛中间居然还有一位钟子期，真是有眼光，要不怎么人家能当上大领导呢。她激动得又鞠了一躬，这一躬比刚才实在得多：“谢谢您夸奖。”

    领导呵呵笑了两声,回到队伍最中间站定，前面一排摄像师按动快门。

    拍完照后，所有演员不动，等领导离开会场后，他们才各自散去。

    ·

    活动刚刚散场，会场周围堵得水泄不通，汽车尾灯连成一条金灿灿的长龙，和远处海面上忽闪忽灭的渔灯辉映。

    商务车里，闻艳拆去假发，脱下鞋，两条腿蜷缩在座上，依在座椅靠背上，一边和经纪人闲聊，一边刷微博。

    Doris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跟你说话的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闻艳头也不抬，还沉醉于她今天的红毯照。

    她只知道刚才从会场离开，之前好些个不认识她，从没说过话的女演员都围上来跟她搭话，还主动提出要加她的微信。

    Doris说话声音打颤，眼泪都快掉下来：“那可是大领导，你如果得他赏识，今年飞升春晚唱歌都不成问题。”

    “有多大？”听见“春晚唱歌”，闻艳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能每天在新闻上看见吗？”

    Doris愣了一下，试图用闻艳能听懂的方式解释：“比如新闻是一档综艺节目，他还不是常驻嘉宾，但是他是飞行嘉宾中的常客。”

    闻艳点点头，她有些概念了：“和我在671视频的地位差不多，我也经常去当飞行嘉宾。”

    Doris看见闻艳这幅万事不上心，还有闲心开玩笑的样子就来气，伸手夺走她的手机：“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啊，争取利用领导赏识，一炮而红！”

    闻艳很无语：“我要怎么争取？我又没领导联系方式，说不定人家就是随便夸夸，出了会场就记不得我是谁。”

    Doris还不死心：“在场那么多演员，人家不仅夸了你，还问了你叫什么啊。”

    开车的是闻艳助理，叫Ivan，二十岁的小伙儿，难免有些不着边际的浪漫想法：“人家大领导是不是看上了我姐啊？”

    闻艳一巴掌扣在他肩上：“好好开你的车，什么龌龊想法。”

    这个想法在Doris脑内停留一瞬，很快就被否决。一来，领导看着不像是那种人；二来，这个级别的，看上的也只会是影后明星，哪里轮得到闻艳这个不入流的小爱豆呢。

    Doris默默叹息，大概人家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其他想法。

    ·

    然而几日后，Doris就收到了来自春晚节目组的电话，请闻艳女士参加今年春晚表演，和另一个著名女歌手冯郁馨合唱。

    Doris陪闻艳苦熬三年，至此终见亮光。上回是差点落泪，这次却是实实在在地掉下眼泪，她紧紧攥住闻艳的手：“一定是上次的领导帮忙！你要知道，方裕去春晚都只是伴舞。”

    方裕是闻艳已经成为顶流的师兄。

    闻艳被这个消息砸晕头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迟缓地点点头：“应该是，没想到领导这么看好我。”闻艳以为在唱歌这件事上觅得知音，赶紧拿出手机翻找那次电影节颁奖晚会的新闻，从中得知了领导姓名——段佑兰。

    ·

    闻艳再次见到段佑兰是在春晚彩排的时候，他作为分管领导前来视察。

    进了春晚节目组，她的造型就被节目组造型师接管，一头粉色长发被染回黑色，烫成妩媚成熟的大波浪，额前垂下几缕胎毛刘海。造型师给她挑的是一条大红色的贴身礼服，露出柔美的肩颈线条，勾勒出她苗条的曲线身型。

    穿上这身衣服，闻艳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变淑女了，挪着小步子走路，再没从前风风火火的那个劲儿。

    这天彩排，正轮到闻艳和冯郁馨的节目，冯郁馨唱时，她在旁边保持微笑，和台下互动，脚下默默打拍。

    冯郁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心中疑惑，下意识朝冯郁馨那边望去，一眼望到台下一行人，白衬衫、黑西装，浩浩荡荡地走进演播厅，中间簇拥着段佑兰。

    ·

    段佑兰甫一走进演播厅，就看见台上高高站着的她，瘦成了薄薄的一片，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下来。段佑兰暗笑这些人会拍马屁会来事，怎么他一进来，刚好就到她的节目呢，肯定是他们掐准了时间排练的。

    他也很领情，大大方方地看向台上，比起上次，她看着倒是成熟了不少，但台风稍显稚嫩。像一颗红苹果，看着是红的、熟透了的，可一口咬下去——还是脆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