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之四

    「怎么了？」我问着。

    「没有。」她摇着头，但是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怎么哭了？」

    「不是！」她揉揉眼角。「我答应过不可以哭的。」

    「答应谁？」

    「我自己。」她淡淡地说着，但却隐藏不了那股说谎的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小施。」她突然站起来，扑在我怀里。「我要去一个地方，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我...我会很担心你。」

    「笨蛋！」我抚摸着她的发丝，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不管去哪，我都会陪着你啊。」

    「不行！」她突然严肃了起来：「那地方你不可以去！！」

    我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不知怎么地，感觉到很窝心。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在家等你回来好不好？」我安慰着她。

    「嗯！」她又露出笑容。然后从裙子侧边的口袋里抽出一条项鍊。是我送她的那一条！

    「这个你先帮我保管，不可以弄丢、不可以弄脏，更不可以把它送给别人唷！」

    「这是当然！」我拍拍胸脯说。

    「那我帮你戴上。」她绕到我背后，帮我戴上项鍊。但那项鍊的尺寸是女生的，所以对我来说有点紧。

    「好了！以后看到它在你脖子上，就要想到我喔。除非它自己消失，不然你不可以拿下它喔！」公主说毕，从我背后将我抱住，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暖暖的呼吸，和那股好闻的香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笑着拍拍她环绕在我腹部的手。

    「对了，你感觉肚子饿了吗？」公主问：「我新学了一种饼乾，很好吃的哟！」

    「这里哪里会有饼乾啊！」我笑着说：「用沙堆的吗？」

    「跟我来！」

    她牵住我的手，领着我往一片茂密的椰子树林走去。我们离开了沙滩，海浪声在我们背后越来越小声。我们走进树林中，扑鼻而来的是一股nongnong的花香。我小心翼翼地踩过遍地的椰子树叶，但公主却好像很熟悉这环境似的健步如飞。

    越走进密林深处就越觉得前方有股亮光，我想那应该是树林的出口。

    我们朝着那越来越亮的光芒走去，记不清过了多久，我被一道白光刺得张不开眼。

    「到囉！」公主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服。

    我勉强睁开眼睛，却看不太清楚光芒的背后是什么...

    「施迈尔！你赶快给我回来！」我听到阿赣的声音在光芒的背后响起。

    「小施学长！」这是蜻蜓的声音。

    「他醒了，真是太好了...」然后有很多人在欢呼讨论着。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睁开。

    我躺在床上，四周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模模糊糊。我可以感觉得到手臂上痒痒的，我想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咬我，但却怎样也看不清。我用手一摸，是根细长的针，然后我顺势地往天空一看，没有了蓝天白云，有的只是一块灰灰的，好像是天花板的东西，和一瓶黄色的物体。

    「小施。」我听到阿赣的声音，然后有个人影走到我床边坐下来。

    「这是哪里？」我想说话，但觉得喉咙乾得好像生锈一样。

    「医院。」阿赣说着：「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我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家里的吗？」

    「这...」阿赣欲言又止。

    难道刚刚那个不是梦！？

    「公主呢？」我问着。

    「她...」阿赣紧握着我的手，没继续说下去。同时，我听到有人在啜泣的声音。

    「她怎么了？」我的内心实在激动到不行，可是我的语调却出乎我意料的平静，好像这话不是我说的一样。

    「她家楼下的住户开瓦斯自杀，结果发生大火...」阿赣停了一停：「...公主没能逃出来...」

    就好像我已经想到了的答案一样！

    我早就猜想到他会说些什么，因为这样才能解释刚刚我所经歷过的一切。但我实在没办法多讲什么话，而我也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大哭还是该默默地听他们陈述那一切我所不想听的事实。

    「小施你不要难过，你已经尽力了。」阿赣顿了顿说：「你当时被卡住的缓降机吊在半空中，就在那时候瓦斯桶爆炸，你被一大片碎玻璃打中，身体还好，只有一些地方有烧烫伤，但是你的头因为被掉落的铁条打到，所以一直昏迷不醒。」

    「不过没关係，医生说只要你能醒过来，就大概没什么问题了，真是谢天谢地！」阿赣用装出来的轻松口吻说。

    「嗯...」我回答着，但也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

    我下意识地摸着脖子，却发现在颈子底端，有着一圈细细长长的突起物，应该是条疤，环绕着我的脖子一週，不会痛也不会痒，要不是我去摸它，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现。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让週遭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

    「我们这几天都会来陪你，有什么问题就儘管跟我们说，不要客气喔！」阿赣说：「前一阵子都是你家人来照顾你，我想我们童研社也该为好伙伴尽一份力，所以我们会轮流来陪你，顺便跟你说说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事。」

    「嗯。」我闭上还有点模糊的眼睛，脑海里努力回想着那片美丽的白色海岸，和公主微笑着的脸庞，我好怕过没多久，就会因为没办法再看到和公主有关的一切而忘了她。

    仔细回想公主对我说过的话：「如果哪天你发现我突然不在你身边了，请不要担心，我一定就是到这里来了。」我不禁感觉到鼻头一阵酸楚，我很想放声大哭，对着那片大海呼喊公主的名字，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中梦，让她能回到我身边，就算是一天也好，让我能当一天她的声音。

    可惜我没办法哭出声来，眼泪滑过脸上被烧伤的部位，便好像要将伤口再度撕裂的那样灼烫。痛的感觉提醒着我，我仍活着，活在一个没有公主的世界里。

    但这多么不真实啊！刚刚不还是公主带着我回来的吗？

    那人是公主的灵魂吗？还是带走公主的天使？

    若要我选择相信，我会选择那是公主的灵魂，因为她和公主一样有着甜滋滋的微笑和迷死人的个性，不像是会把公主带走的坏天使。

    我努力说服自己要赶紧入睡，因为我想再一次回到梦里，穿过那个椰子树林，去寻找想要居住在白色海湾的公主。

    「小施，」蜻蜓学妹的声音在我耳朵边响起。「请你一定要好起来，因为我们童研社的下一次演出，将会採用学长你写的剧本，我和社长都看了，我们决定要用尽全力演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想请你当男主角。」

    「是喔。」我虽然可以感觉得到周遭朋友的热血，但是那个舞台剧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我最不想碰触的剧情之一。

    「嗯！」阿赣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很棒的故事，你不演太可惜了！」

    「谢谢你。」我说：「但我想我现在可能办不到。」

    「好啦，先不要想这么多，最重要的是你要先好起来！」阿赣说完，拍了拍我的肩头。「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忙！」

    「是一个很重要的忙喔！」蜻蜓故作神祕的说。

    时间的逝去并不会随着悲伤而忽快忽慢。

    就好像公主一样，即使我的眼睛慢慢能看的清楚、即使我身上的伤疤已经渐渐癒合，但还是不能习惯手里没有公主用来和我沟通的小本子。

    出了院回到8楼的住处，即使已经刻意提醒自己不用再绕过去饮水机那里看了，但还是在踏出电梯的那一刻，会不经意地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饮水机旁那块原本我们用来联络的玻璃窗已经被燻黑了，也不出我所料地被紧紧关上，四周还用防水胶封死。我无法看到公主的家变成什么模样，也不愿去看。

    「你回来囉！」正当我要转身离开时，那位大侠就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提着个旅行袋。

    「嗯。」我只能吐出这样淡淡的字句，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别难过！」他笑着说：「生离死别是上帝给我们最大的难关，也是最大的训练，当我们最爱的人离开后，不用担心他们会去哪里，他们会回到上帝的身边，等着和他们所心爱的人相聚。」

    「你真会安慰人。」我说着。

    「好啦，不跟你说了，我时间到了，该走囉！」他举了举手中的旅行袋。

    「你要出去玩？」

    「不，我要去高雄比赛，但之后也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我同学找我一起合租雅房。」

    「所以你要搬家？」

    「嗯啊！」他对我点了点头：「等安顿好了之后我再来找你，一起去我们那里玩，我该走了，不然会迟到，掰啦！」

    之后，他匆匆地跑向电梯，按开了刚刚我搭上来的电梯，缓缓下降。

    回到房间后，一眼就看到公主写给我的好几张卡片。

    当时不知道犯什么疯，都把它们摆在最醒目的地方，现在看来，只有讽刺的份。除了那些卡片外，还有我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我桌上，似乎在等我将它开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