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陈林四岁时父母吵架，两人都没精力照顾他，就干脆把他送到乡下的爷爷家里，爷爷每日也懒得照顾他，正好邻居家里的大狗下了一窝小狗，便挑了一只过来给他作伴。

    那只小狗有着一身金黄的蓬松毛发，阳光下像是自己就会发光一般，两颗葡萄一样晶亮的眼睛圆圆的，缀在小脸上煞是好看。

    阳阳不仅长得好看，性格更是极好，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其他的小动物，总是很和善，甚至还会在其他小动物吵架的时候冲上去劝架。

    只有陈林被人欺负时，它才会显露出凶恶的一面，露出它尖利的爪牙，不顾自己安危地冲在陈林身前。它腰腹部有一道长疤，是陈林六岁时被路过的人贩子看中，趁着周围没人就冲上来要将他强硬带走，是阳阳冲了上来，陈林才没有被带走，它身上也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陈林和阳阳相依为命直到父亲和母亲彻底离婚，父亲远走，母亲改嫁，爷爷也意外病逝，他只能被母亲接回身边，一起住进了蒋家。

    他虽然并不喜欢蒋家父子，但毕竟他母亲和蒋远的父亲已经结婚，他也只能接受，反正他本来也并不在乎母亲究竟和谁在一起，本以为他只要继续本分地生活，好好照顾阳阳就好了，却没想到阳阳却意外咬伤了蒋远。

    他母亲嫁给蒋远的父亲算是高攀，每日战战兢兢生怕蒋远会排斥她，自然平日里也是经常嘱咐陈林谨小慎微，阳阳的事一出便立马不分青红皂白，态度强硬地让他把阳阳送人，陈林自然不可能同意，来回折腾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得到松口将阳阳留下。

    结果没几天后阳阳却还是失踪了，再找到的时候，阳阳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被人从后脊部将大半的皮都剥开，身上原本浅棕色的毛发被血渍浸透，全都脏兮兮地结成一团，一双晶亮的眼睛也变成了灰色，甚至还不知道被谁捅瞎了一只，只留下一只眼睛瞪着，眼尾挂着血泪。

    陈林几乎当时就疯了，立马冲到学校，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冲上去就将蒋远一通打，一拳拳砸得蒋远满脸血，肋骨也折了好几根，要不是当时有五六个人都冲上来拦着，毫不怀疑陈林肯定会当场就把蒋远活活打死在这里。

    事情一出，根本无人注意被人折磨虐待至死的小狗，只看得见陈林无故暴起伤人，蒋远的父亲暴怒，陈林的母亲本来就觉得这个儿子拖累了她，更是不可能站在他这边，所有人都逼他道歉，隔着憧憧人影，蒋远满是青紫伤痕的脸对着他狰狞地笑了起来。

    陈林把这些故事掐头去尾只说了其中和阳阳有关的重要部分，已经过了这么久，再说出来的时候也还是觉得心上一下下地刺痛，仿佛手上还依旧沾染着阳阳的皮毛浸满血迹的粘腻触感。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差劲，连阳阳都保护不了，从小就是阳阳保护我，结果我长大了却不能保护它。”陈林的声音沙哑，眼尾也泛着红，像是又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突然一只手钻进他的掌心掰开他不自觉攥紧的手指，白皙纤细的手指明明看起来细弱却格外地有力量，那只手就这样牵着他，带着温热的体温，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也一起被传递了过来。

    陈林抬起头，把目光从地上正埋头苦吃的流浪猫身上移到苏矜的脸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眼底的闪闪泪光像是碎钻一般好看，苏矜正注视着他。

    “如果阳阳还在，它也不会希望你因为它痛苦的。”苏矜又轻又缓地慢慢说道。

    “其实阳阳走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在小狗里面已经算是年纪大的，它有时候甚至会失禁。”陈林的声音哽咽起来，透着浓郁的悲伤，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它每次失禁了都会很不高兴，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生闷气，生自己的闷气。”

    苏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陈林身边听他讲述着和阳阳的点点滴滴，通过这些点点滴滴的刻画，她好像也又看到了那个身上会散发着阳光般温暖颜色的小狗，或许她穿回来并不是意外，而是那只很爱陈林的小狗，看不过陈林就这样轻易死去，躺在那样一个狭小的地方，而选择让她回来将他从天台上救下。

    “或许你的阳阳还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呢？”苏矜抬眼看着天边渐渐褪去的最后一丝夕阳，那是和阳阳皮毛十分相似的颜色，“你要好好活下去，让阳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