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惊魂
刚开了门，便有个高挑的身影像泥鳅似的溜进来，其速度之快令苏梓婧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幽灵了，而后才发现竟是乔治的那位法国情人莫尼卡。 “莫尼卡小姐……”苏梓婧的声量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显得很刺耳，她一出声便吓到了莫尼卡，后者即刻用食指轻按住她的嘴唇，动作亲昵得令苏梓婧有些尴尬，便赶紧后退一步，勉强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我们到里面说话。”说着莫尼卡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拉着她往里走。 莫尼卡哪个位置也没看上，偏偏选中苏梓婧睡的那张床。刚坐下，苏梓婧就觉察到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每挪动一寸，莫尼卡就靠近她一尺，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她联想到电影中那些色狼调戏女人的情景，但莫尼卡是女人，无论如何也跟色狼扯不上关系吧？ “苏小姐，你觉得我怎么样？”莫尼卡一开口又是那酥软得令男人招架不住的声音，但苏梓婧不是男人，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呃……你是指哪方面？” “就……身材、外貌、思维、职业……随便什么，你觉得我好吗？” “莫尼卡小姐是超级名模，身材和脸蛋都是公认的完美……”话还没说，她的手就被另一双又细又白的大手紧握住了，她抬头看到莫尼卡的脸上洋溢激动，像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那种异常的喜悦。 “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 “是……的。”苏梓婧使劲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被抓出十条手指印来了，莫尼卡也看到了，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手，不停地道歉。 “没事。”尽管心里直发毛，苏梓婧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但莫尼卡接下来说的话彻底把她的镇定瓦解了—— “苏小姐，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沉着稳重、处变不惊的气魄深深吸引了我，虽然我比你高一些，但你那颇有威慑力的眼眸早已征服了我。” “你想说什么？”苏梓婧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些俗不可耐的表白并没有让她感动，她只是担心这个奇怪的法国女人接下来会不会突然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动作把她胆子的结构也给瓦解了。 “我爱你，苏梓婧小姐。你愿意接受我吗？”莫尼卡夸张地按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像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向上帝表达忠诚。但不管她是不是基督教徒，苏梓婧都不是上帝，所以不能感受到她声情并茂的对白。 “莫尼卡小姐，你是不是进错门了，你爱的人是乔治?布莱德，他住在我对面那间房。” “不，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呢，他是一个男人啊！”莫尼卡惊叫着，仿佛让她爱上乔治是多大的罪恶似的，但重点是后面那句。 男人？苏梓婧恍然大悟，从她进门那一刻的怪异举动她就该觉察到了，但她还是决定向本人确认一下，“你不喜欢乔治，为什么跟他整整约会了一个月呢？” “我跟他约会？”莫尼卡随即想到那段时间一直都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吃晚餐的，便解释道，“我是在跟你约会，乔治只是在一旁陪伴而已，你知道我第一次跟一个东方姑娘约会觉得不太好意思，有他在一旁鼓励，我就不会那么紧张。”莫尼卡朝她眨了一下眼，这一眨大不妙，眨得她把心都提到喉咙上来，直想咽口水把心压回去。 “那你们相互说的那些对白……” “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对你说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苏梓婧感觉头顶有一大片乌云笼罩着，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散去。 莫尼卡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像是感觉受到了屈辱，便激动地嚷嚷道：“难道你看不起我吗？我喜欢女人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喜欢女人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女人不该是我。苏梓婧在心里补了一句，接着安抚这个情绪不太稳定的女人：“喜欢女人不会被看不起。”至少世界上有九成正常的男人和一成不正常的女人是喜欢女人的，但她喜欢的女人也千不该万不该是她啊！ “这么说，你是赞成我喜欢女人的，赞成我喜欢你的咯？那么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吗？”莫尼卡迫不及待地逼近，情绪似乎有些亢奋，令苏梓婧不知所措，此前她遇到过各种性格的客户，说话含枪带棍的，面容丑恶如钟馗的，矫揉造作的，娘娘腔的……她都能冷静处之，现在突然被一个女同性恋者看上，她还真觉受宠若惊。想到那些不知从哪部电影抄袭来的令人反胃的对白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苏梓婧整个胃都要皱成一团了。 眼看着莫尼卡张开双臂朝她扑过来，苏梓婧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待捕的羔羊，无助又无奈，连退了几步，但莫尼卡腿长，逼进得更快。她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孔此刻在苏梓婧看来却扭曲变形了。 “啊！我突然想去洗手间。”趁莫尼卡不注意苏梓婧便从她手臂下方溜过去。 她刚从布鲁塞尔回来，手机还放在身上，有了这一求救工具，她今晚至少还能保住贞cao。 首先想到的求救对象是对门的那位，可是眼下他似乎还在为失恋了的事沉醉不醒呢！那么就只有让酒店的服务员上来营救她了。 “我房里来了一个女同性恋，她现在已严重威胁到我做为正常人的声誉和人身安全！你们要赶紧派力气大的男性上来把她带走！”苏梓婧开大水声打电话，生怕被外面的“虎狼”听到。 二十分钟后，“营救人员”还没赶来，莫尼卡来敲门卫生间的门了。 “噢……我便秘……等等……呃……嗯……”苏梓婧硬生生地发出几声用力憋气压迫肛门的声音。 “哎，亲爱的，我真不忍心看着你受罪，我有专治便秘的秘方，要不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帮你。”此时莫尼卡已一丝不挂地站在卫生间门口，急于让她中意的对象欣赏她美丽的胴体。 “不用，谢谢，”苏梓婧还不忘忍着恶心的冲动赞美门外的美人，“莫尼卡小姐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苏梓婧着急地重拨了酒店前台的号码，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这时，莫尼卡又不耐烦地跑来敲门了：“苏苏还没好吗？要不让我进去帮你吧！” “不用不用，快……好了……”苏梓婧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小小的卫生间里来回走了数次，都快把地板踏出脚印来了，还是想不出办法。酒店的人肯定跟莫尼卡串通好了，就算她打国际通用电话911报警，警察来了也会酒店的人拦住！她真是上了贼船了！最后无奈之下只好打上司的电话了，但愿他已经从醉态中挣脱……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您拨打的电话…… 一个甜美的女声用英语极其耐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拨第二次还是同一句话，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不一样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她竟把他的手机打到关机了，是他不愿接听还是没电自动关机了？想也知道，他失恋后肯定整日与酒为伍，无暇顾及手机，任其电池耗完电自动关机。如果他知道让他失恋的那个女人是个同性恋，并且一直利用他跟自己约会，他会作何感想？ 此时，莫尼卡娇滴滴的声音又传去她耳膜～～ “苏苏，快来啊，人家好冷哦～” 苏梓婧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喊着：爸妈，我要先走了，请原谅女儿不孝。之后便视死如归地用力甩开卫生间的门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一夜漫长得像过了一生，苏梓婧将面临一场拉锯战——要么活着，清清白白的；要么死了，轰轰烈烈的。她将竭尽所能，这辈子的，上辈子的，任何能用于对付那个法国女人的能耐都使出来！ “莫尼卡小姐，我拉屎的时候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可以让我们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拉……屎？”莫尼卡第一次听到别人用优雅的法语说出如此不登大雅之堂的词，惊讶之余反而对自己喜爱的人崇拜不已，“苏苏，你说话真幽默。是什么想法呢？” 眼看莫尼卡又朝她走过来，苏梓婧几乎要跳起来，但还是强挤出微笑，不无激动地叫道：“等等！你这个样子正是我所期待的，莫尼卡小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啊！知道吗？我一直想画一幅女人的裸体画像，可一直苦于没有遇到好的模特儿，今天终于遇到你了，你愿意当我模特儿吗？” 莫尼卡有些迟疑，她今晚本来打算跟这个心宜已久的女翻译翻云覆雨一场的。 苏梓婧搜尽脑中所有的词汇又对她溜须拍马了一番，最后又无限伤感地说：“莫尼卡小姐，如果你不答应，我这辈子都会感到遗憾的。” “噢，苏苏，千万别这么说，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要我怎么做？”莫尼卡又朝她逼近一步。 “那里！”苏梓婧惊声叫道，赶紧指着远处窗台下的皮椅，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惊慌，便赶紧放轻声音，怀着无限温柔说道：“你就坐在那里就好了。” “为什么呢？那里离你好远哦？”莫尼卡又是撒娇又是轻捏着苏梓婧的手臂，捏得她整只手臂都是鸡皮疙瘩。 “乖～我要去楼下柜台拿画笔和纸，你在这儿等着我哦，等我们画完，我还有更精彩的点子，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苏梓婧朝着门那边走去，谁料莫尼卡像游魂般突然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苏梓婧差点吓散了六魂两魄。 “亲爱的，还有什么问题吗？”话一出口，苏梓婧就想抓把刀来直接抹脖子了断。她竟叫出这么恶心rou麻的称呼！ “是什么点子？跟人家说嘛！” “回来再告诉你。”苏梓婧强迫自己抬手去轻捏莫尼卡的鼻子，她如此巨大的牺牲色相自然成功换取了对方的信任，也给自己得以逃生的机会。 “难道你们没接到我的求救电话吗？但愿我刚刚不是在跟幽灵通电话！”一到楼下的服务区，苏梓婧就抓住值班的人质问。 “求救？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 “啊？对不起，半小时前那位值班的同事刚好摔倒了，所以由我代替。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苏梓婧差点气结，但还是尽量冷静地向对方叙述事情的原委。 “我并不是说你们法国的女人性向有问题，而是那个女人是法国的……噢，不管她是哪国的，总之先把她弄走！” 莫尼卡被警察带走前随便将衣服套上，临走时还用无辜加求救的眼神望着她，苏梓婧面无表情，仿佛从另一个人又变回了自己。经历了这场恶梦，真相已大白，证明乔治识人不慎，他这段浪漫的邂逅也到此画上句号，那么明天他们就可以回国了。他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说“我们还得多呆一个月”之类的扯话了！ 苏梓婧在那张被莫尼卡亵渎过的床上辗转了半个多小时才入睡，事实上她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强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又是谁这么有空？”苏梓婧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门后面，她习惯性地用法语问道，“是谁？” “是我，乔治啊！”对方是用英语回答的。 “这么晚有什么事？”还是法语。 “你打我电话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没事了，你那位法国情人莫尼卡被抓走了……”说到这，苏梓婧才意识到自己在跟那个地道的英国人讲法语，而门外那位绅士竟能一一回答她。他不是不懂法语么？她决定再试探一次，这回她讲的语速稍快了些：“知道吗？莫尼卡她喜欢的是女人，而那个对象居然是百分之一百正常人的我，这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再留恋一个不可能爱上你的女人了。她昨夜十二点来找过我，已跟我坦白一切了。” “怎么会这样？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情急之下，乔治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奇异地“听懂”了法语。苏梓婧无力地靠在门上，没有回答他，她的思绪被拉到以前为乔治翻译的每个画面——她在那些法语国家的客户和他中间，像个小丑一样，把法语翻译成英语，又把英语翻译成法语；那些客户用法语向她示爱，拉拢她，他都知道，只是假装没听懂而袖手旁观……这些还不至于令人愤怒，而是前不久才持续发生了一个月的那场闹剧，她竟不知不觉地担任了其中的主角！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遇到伯乐的千里马，原来不过是一个供人娱乐的小丑，从一开始，乔治?布莱德就在谋划着如何看她出丑了。 “苏小姐，你怎么了？回答我！”乔治听到门内突然没有动静了，着急地敲门，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正当他想找服务员拿钥匙时，苏梓婧却开了门。 “你会法语是不是？”她用法语问道，乔治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惊慌，她又用中文问道，“也会中文是不是？” “德语也没问题是不是？意大利语？葡语？荷兰语……” 苏梓婧又用了很多国家的语言问他，越是问得迫切眼泪掉得越凶。乔治先是愣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听到各种奇怪的语言便直摇头，但在苏梓婧看来却是他心虚不敢承认了。 “所以一开始就是卑劣的利用和自私的娱乐？”苏梓婧含着泪问。 “不是，我……”乔治不知所措，要抱她安慰也不是，要帮她擦掉眼泪也不是，双手在半空胡乱地挥，不知该放在哪里。 “不管怎样，我与公司两年的合同也已到期，我不需要再听你摆布了！乔治?布莱德先生，请另找一个玩偶吧！”说完欲关上门，乔治及时把脚伸进门缝，却被夹个正着，痛得他差点掉泪，苏梓婧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动作，心慌地马上拉开门，乔治趁机整个人都钻进来。 “出去！”苏梓婧厉声警告道，“我会叫警察过来！” “你就是叫恐怖分子来，我也得说。” “说什么？”苏梓婧站在门口与他对峙。 “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 “出去。” 乔治的请求被冷冰冰的拒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目前的状况他也只好妥协。 “我很抱歉，直到十几分钟前才开机看到你的电话，如果我不是醉得不省人事，就不会让你遭到莫尼卡的威胁。上帝保佑！你拥有聪明的头脑把她摆脱了。” “你确定你是真醉了？而不是把酒浇在自己身上？”苏梓婧又恢复一惯的冷若冰霜。 乔治红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了，我们今天可以起程回广州了吧？还是……你还有第二个法国情人要处理？” “别提什么法国情人了，莫尼卡根本不是……她只是……哎，不提也罢。我们回去后，你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乔治看着苏梓婧冷酷的侧脸，赶紧补充了一句，“为我翻译吗？” “什么？你还打算继续看我在你面前扮演小丑？” “不是，你从来就……” 乔治的手机这时很不客气地响起来，一看是程枫打来的国际长途便不得不中断谈话接听。 “她已经在我面前，不用找了。什么？……在哪儿？……好，谢谢。”乔治接电话的时候看着苏梓婧，神色越发凝重，挂了电话便对她说：“我们不能回去了。” 苏梓婧盯着眼前这个上司严肃的脸，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