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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是正人君子,也不大会弄出些抽筋剥皮的花样来审你。”成非被押着,可脖子还能动,登时转头怒视。“噗……”姜云舒又乐了,“不行,怎么装都不像。”她直起身来,先说了声:“晚辈失礼了。”而后双手背到身后,在空旷的屋子里慢慢地踱了几步,笑道:“你方才对沈道友装出一副深情厚谊悔不当初之态,是为了博取同情,让人觉得你还不至于坏到了家,也就对你还留有一点不忍。而如今假作坚贞不屈——咳,做戏太过,过去是不是听多了坊间贞妇烈女的话本?哎呀,那个做不得准的!——罢了罢了,言归正传,你这样,是为了让人误以为你知恩图报、忠肝义胆,当年受过赤霄真人的恩惠,现在虽然明知要违背心意,却还是无法拒绝恩人,甚至在她死后,也还要为她保佑一点颜面,这才闭口不言,对不对?”执律长老神色微微一动,却没打断。姜云舒脆声笑起来,她本来生得娇小,眉目精致,这么一笑,神态间的疏冷之意被冲散了,竟真的有七八分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唯独那双在幽暗的室内愈发接近澄金色的双瞳显出一丝诡秘,她走到成非面前,弯腰单手挑起他的下巴,端详片刻,轻快地笑道:“可是错啦!你知道你错在哪了么?”她歪歪头,很快自问自答:“因为呀,如果你真的在乎沈竹尘,当初就不会为了逃跑而打伤他。留下解药有什么用?万一没人注意到,或者没人敢用,又或者解毒时他已经毒入心脉、无药可救了呢?所以,你这看起来重情重义的举动,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哎,你别瞪我呀,难道我说错了么?”她又“啧”了声,将手撤回来,像是怕被成非恼羞成怒咬到似的,嫌弃地抽出条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沾在指尖的血,这才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赤霄真人。我一直在好奇,你早就知道她有所图谋,而这图谋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她千夫所指、身死名败,那你为什么不劝她?最不济最愚蠢的话,你还可以以死相谏呀。你不就是因为怕死,怕麻烦……哦,对了,又或是你也迫不及待地想从那些邪门歪道中得到点好处,所以才对赤霄真人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甚至帮着她杀人放火、残害无辜么?”姜云舒说到这里,正好擦完了手,便一撒手,把那块脏污的帕子轻飘飘地扔到了成非眼前。血迹最难洗净,素白的帕子上东一道西一道地蹭满了黑红的污痕,眼看着就不能要了,也不知为何,成非望着那张被主人毫不留恋地丢弃的帕子,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垂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姜云舒自然更不会在意,她拍了拍手,从头面前径直走过去,正好踩过了那张帕子,像是要把那些血迹给深深压入洁白的丝线里面一般。成非突然忍不住失声道:“我不是为了……”他刚说到这,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几乎要出口的解释生生截断了,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你不必激将,我不会中计。”执剑长老刚刚平息下来一点的怒色又上了脸,似乎又想要拔剑了。怀渊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轻动了下,按住了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果然,姜云舒脸上毫无挫败之色,仅仅像是吃了一惊,又回过头来:“你不是为了……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自己的贪欲,那你为什么要学、要用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呢?又或者,不是为了贪生怕死而杀伤同门,那又是什么大忠大义的理由让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对着同门师弟和所谓的挚友下手的?”她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对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废物,我还需要激将?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成非便见着刚刚停在他面前的脚步又迈动了起来,听见姜云舒冰冷地嘲弄道:“我过去见过一个杀人夺宝的恶棍,他和你品性差不多,做下的事情也差不多,不管你信不信,我杀他的时候可比这会儿利索多了。你以为我在用激将法?呵,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的师长还有点不忍心的话,你现在早就下黄泉跟广玄赔罪去了——我浪费许多口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弃最后这点毫无意义的怜悯,别再替你找借口,好让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早点去该去的地方罢了!”说完,还雪上加霜地补了一句:“啧,罔顾父母亲人之仇认贼作父、为一己私利滥杀无辜的恶心东西,别的本事没有,自视还挺高!”“等等!”明知这些话不该入心,可成非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了进去,他忍不住有些发懵,也有些恐慌,掌门人对他的深恩、多年的谆谆教诲,自己在得知她剑走偏锋时的挣扎与惶然失措,被半命令半哄诱地种下“法纹”时的委屈苦闷……一幕幕此起彼伏地浮现起来,在他脑中混乱地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让人无法挣脱。而在这之中,又夹杂着他与沈竹尘两个人的过往,他还记得自己刚上山时有多孤僻易怒,甚至极少有人愿意与他一同练功演法,唯独沈竹尘是个老好人,从没有不耐烦,一直让着他,鼓励他,在他无数次梦见家破人亡的时刻而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宽慰他,直到后来,他终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硬壳中走出来,学着沈竹尘的一举一动待人接物,也开始渐渐有了朋友,似乎一起的阴霾与噩梦都终将远去……可到了最后,他却差点杀了他。他被身后的执律弟子一丝不苟地重重压住,半寸也挣脱不得,只能颤抖着深深低下头去。腥而咸的液体从喉咙中滑下去,成非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血还是泪水,他曾想过无数种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也可以让他坚信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出于无奈,甚至在他内心深处,甚至有那么几乎难以察觉的一点期待,让他觉得若是将自己剖开在众人面前,或许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长老与真人们也会为之动容……然而,到了现在,等来的却只有挚友的决裂,还有旁观者一句冰冷无情的“不在乎”。沈竹尘受伤时那张惨白而痛苦的脸被从记忆里翻了出来,成非终于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第一次想到,如果他下手重了一点,如果没有人发现那瓶解药,如果没有人会解毒……如果沈竹尘真的死在了他手下……他突然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无情无义的叛徒和败类……只为了贪生怕死才装作不得已……”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轰鸣成一片的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那句“认贼作父”,多年的梦魇倏然重生,鲜明而狰狞。